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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在非洲的心脏(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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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撒哈拉沙漠的南缘。我们最后一次看温度计是在阴凉处,当时气温在摄氏五十度(华氏一百二十二度)。目前我们所在的地方既没有温度计也没有阴凉处。留在我们身后的是热带草原。长着扇形叶子的棕榈树和其他抗干旱的树木围绕着一块块疏林草地,瞪羚、野猪和成群的猴子在远离车道的地方跳跃嬉戏,还有艳丽无比的热带鸟。只有那些肥硕的珠鸡懒洋洋地沿着车道摇摇晃晃地走着。山坡上覆盖着像积雪一样的沙砾,沿着起起伏伏的地表刻画出道道沙流,层层沙丘。炽热的阳光炙烤着荒漠,偶见稀疏的沙漠灌木丛突出于无边无际的沙漠之上。太阳从我们的头顶上直射下来,吉普车的金属外壳在阳光下发出刺目的光芒,被炙烤得烫手。沙漠中闷热的空气,夹杂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尘土,让人感到无论在哪里呼吸,鼻子都刺痛得难以忍受。 我们的吉普车经常陷进沙丘里。大家只好在车轮下插入又长又烫的钢板,以起着牢固支撑的作用,再由另一辆套上钢缆的吉普车将它拖出。两辆汽车在高温下轮流抛锚,发动机停止运转。巴巴和他的朋友不愧是修车高手,他们靠着扳手和起子,总是能把车修好。只要沙地足够坚实,我们就能驶得飞快,可也时时找不到车轮的痕迹,就只好绕圈子,直到巴巴认为我们又走上了正确的方向才作罢。就这样,我们终于驶进一座偏僻的村庄,巴巴不知道它的名字,地图上也找不到它。在最前面的几个泥棚旁的拐弯处,两辆车都深深地陷入沙里,我们只得再次下车,挖起沙子来。 这时我们第一次感到有些不安。只见许多贝都因人身缠褴褛的灰布,披着包头白斗篷,从四面八方慢慢向我们走来。他们走得非常缓慢,面无表情,眼睛盯着我们,碰到我们的目光也不回避。他们既无欢迎之意,也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很快,他们便肩并肩地站在我们面前,敏锐警觉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们,对我们的微笑和致意毫无反应。人群中没有一个女人。他们肤色黝黑,就像我们的两个司机。但那轮廓清晰的面容、鹰钩鼻子和薄薄的嘴唇都表明他们是阿拉伯人。严酷的沙漠生活在他们的身体和心灵上都留下了斑驳的伤痕。这里没有仁慈,没有怜悯,当然也没有电话。茫茫沙漠中,我们熟悉的只有我们的两辆吉普车,而它们此刻正深陷在沙砾之中。 我们脚下的金属板放的位置不对,巴巴和他的朋友无助地坐在方向盘后面,徒劳地踩着油门,沙子被卷得漫天飞扬。那些阿拉伯人静静地站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像要取回什么东西。气氛很紧张,他们的眼光会使人联想到一群高度警觉的狼,只要为首的一有动静,牠们或者跃上前来,或者立刻逃窜。看来必须先采取行动了。我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一个看起来很像首领的人面前,彬彬有礼地递给他两把铲子,暗示他应该找两个人来帮忙挖沙。他有些吃惊,迟疑了一会,然后对我的要求做出了响应。他接过铁锹,咆哮着下达了命令,如同一位脾气暴躁的军官。当我招呼其他人都来帮忙推车时,那位首领的强壮的肩膀突然出现在我身旁,其余人则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一阵猛推,差点把我们踩到脚下。我们跟他们握手致谢,然后开着车,穿过村庄,沿着一条足迹清晰的骆驼道,用最快的速度飞驰而去,只留下漫天的沙尘。 下午,我们路过另一个淹没在沙漠和云天之间,被烈日炙烤着的村庄。在这里,我们同样感觉到自己是不受欢迎的。顺着车道驶去,不无例外地又到了一个露天市场,它坐落在一片土砖屋舍中间。市场上人来人往,还有成群的骆驼、驴和山羊。阿拉伯人似乎愤怒了,他们瞪着眼睛,默不作声地挤上前来,甚至连我们的致意也不理睬,仿佛想看透我们的心思,弄清我们到底是不是政府派来宣扬基督教或征收税款的。在他们看来,陌生人来到沙漠还能有别的目的吗?显然,我们是一群不速之客,于是我们只好又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到沙漠中去了。 夜幕快降临了,但天气仍然闷热难耐。巴巴觉得头晕,坐在第二辆车上的两个人由于受沙尘的困扰,远远地落在了后面。我们装在大罐子里的饮用水热得让人难受,不仅不能解渴提神,反而会烫伤嘴唇。在沿途所到的村庄里,见不到一粒果子,只有土罐或干葫芦,盛满从沙漠绿洲中取来的浊水或肮脏的羊奶。我们行驶了整整一天,沿途没有见到任何垃圾。没有纸屑,没有塑料,也没有空罐子。只有一次,那是在首都外边的道路上,我们见到了几块玻璃瓶的碎片。这里的一切都要靠自己生产,包括房子、衣服、马具。瘦小的驴子满负重荷,排成长队行进在路上;阿拉伯人骑在高高的骆驼背上,不停地摇来晃去;赤着脚的妇女头顶着罐子或篮子,跟在骆驼后面疾步行走。这就是当地的交通运输。自己不需要的东西都被带到靠近村子的市场上去交易。这是一个与世隔绝、自给自足、一成不变、故步自封的世界。我们的文明有可能因过度发展而没落,而他们却固守着传统,固守着土地,简单、朴素、平静地延续着生活。 我们眼前渐渐出现一片蔚蓝的湖面。它像一块寒冷的钢板一般闪烁发光,静静地躺在一片肥美葱郁的芦苇后面,这便是纸莎草芦苇了。我们驶上沙丘,整个湖面尽收眼底。它如梦似幻,引诱着我们跳出吉普车,朝它飞奔而去;穿越那片碧绿青翠的芦苇,纵身跃进湛蓝的湖水,畅饮、嬉戏、舒展;洗去我们耳朵、鼻孔和眼窝里的干沙,净化我们身体的每一个毛孔,痛快地清洗,啜饮,啜饮,再啜饮。我们已经在车里坐了整整十三个小时,身体僵直、头晕脑胀,正要摇摇晃晃地走下车来,却被巴巴阻止了。他说在这里下车不太安全,最好等到了博尔再说。那个村子就在岸边,如果我们保持全速行驶,就能在天黑前到达那里。沙漠在夜间是不太安全的。 我们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湖水就在我们眼前,泛着清凉、圣洁的蓝色,在芦苇帐的掩映下显得格外美丽。但我们只好又坐了下来,嘴里满是沙子,在灼热的吉普车金属壳里就像快被烤焦了一般。巴巴将汽车调了个头,驶下沙丘,开进沙漠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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