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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陈腐教条下的神秘石雕(2)


  我们被一群生病的岛民包围,他们的病痛从牙病、性病到断指都有。我们轮流躺在一张板凳上,胖胖的提莱则从一盒刀子和钳子里,挑选适用的工具。

  过了一个礼拜,我们的情况已经不像第一次到提莱那间竹屋医院就诊时那么糟。我们从头到脚都不再疼痛。提莱对使用医疗器材十分在行,他曾经用切割和穿刺手术,把我们的脚趾甲抽出来,以防止感染扩散到骨头里;然后再从一个大罐子挖出一些神奇的黄绿色软膏,在伤口涂上厚厚一层。我们很快就觉得好了很多。

  这个礼拜即将结束时,我们得知提列欧拉号已准备收锚启航,回大溪地途中会停靠法图希瓦岛。但是提莱不准我们回去,他坚持认为我们脚的状况还很危险,除非继续接受他的治疗。我们一跛跛地走到岩岬遥望提列欧拉号,向从不上岸的布兰德船长挥手示意,也向所有的朋友道别。一名法国小女孩用法文高喊:“一切平安!”朝气与活力似乎在她的一头红发闪耀着。她紧握着那位背相机的摄影师的手,和他从岩壁边缘跳到提列欧拉号的救生筏上,两人的动作像醉汉,掉落到那些棕皮肤的水手经验丰富、正在等待中的臂弯。

  接着,提列欧拉号扬帆驶离。我们看到甲板上的威利、艾欧恩和其他法图希瓦岛的朋友,还带着一袋袋充足的食物。

  然而,我们的思绪早已超越他们,有好一会儿,我们觉得已经再回到我们的竹屋,坐在屋内,望向窗外壮丽的景致。接着我们想起竹子粉尘的味道,觉得全身发痒,不禁摇摇头,想将那段记忆摇掉。我们回到提莱的竹屋医院去换那些长得不能再长的绷带。

  §悬崖后的惊喜

  接下来的几个礼拜,没有任何大事发生。我们跛着脚来来回回,往返于提莱的家和罗清异国风味的餐馆里那个有纱窗的小房间。我们在带有古老中国文化的祥和气氛中饮酒,吃着中国大厨用一罐罐碎牛肉及带有海岛土味的丰富农产品调理出来的每一道精致美食。

  由于距离太远,再加上没有合适的海上运输工具,提莱一直无法拜访这个群岛中的其他岛屿。但是,他每月至少有一次会替他的马上鞍,骑马到这个岛上另一个被群山包围的河谷视察。虽然他很胖,却是天生的骑马高手,他那匹小小的马克萨斯马奔跑时,仿佛背上没有驮东西,只背着一只空布袋。

  提莱从来不散步。他不用马的时候,会把牠拴在竹屋的墙上。他去探望病人时,也只带着一个布袋当马鞍,然后沿着所有村落的小径疾驰。每月例行全岛视察那一天,他会另外带两匹马,装上木雕马鞍,并列在他左右。由于我们不停地游说他,他同意让我们加入他的视察之旅。我们的腿伤已好转,而且有他在身边,伤口也能得到好一点的照顾。他要造访的波茂河谷(Puamau Valley)远在岛屿的最东边,听说一个孤僻的挪威籍隐士住在那里多年。那里当然没有他的同胞,因为他在小男孩时期就已跳船离开故乡。

  太阳升起前的几个小时,我们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脉向上攀爬。山脉引领着我们,一路走到遥远的波茂河谷。进入原始蛮荒之地的快乐心情再度涌现,我们的肺脏充满了清新沁凉的山间空气。长着大椰子树的河谷浮现在脚下,翠绿的丛林层层包裹,宛如巨大的金字塔,结合着陡峭起伏如马颈的山脉,从岛中央升起,映入我们眼帘。只有弯曲小径才能通到内陆山脉,因为蛮荒的海岸上没有通道。就和法图希瓦岛一样,这里的海岸线被凶暴的海洋侵蚀,使得原来带状的火山熔岩变成陡峭的岩壁,剩下的地形只有高耸绝壁之间面向海洋的峡谷,以及深邃的火山口断层。白鸟在我们脚底深处飞翔,辉映着蓝色海洋和天空。像白蛇般连绵不断的海浪,沿着整个海岸蜿蜒,在小岛和海洋之间画上一条分界线。太阳还没照进河谷之前,野鸡已经在咯咯叫着;其它鸟类则在太阳高照时才跟着呼应。马儿快乐嘶鸣,它们没有上马蹄铁。我们沿着红土小径上行,愈走愈高。

  我们到达中央山顶,停下脚步,突然发现已经处于万物之上——用手攀爬或借着马蹄所能抵达的最高点,头顶只剩蓝天。季风拉扯着我们的头发和马儿的鬃毛,那些畜牲一点也不疲倦地翘起后腿站立着。我们开始扫瞄遥远地平线那方的法图希瓦岛。塔华塔峰被厚厚的云层团团包住,其他云层则互有间隔地挂在天上,在蓝色大海留下阴影。我们的位置如此之高,原本被遮掩的大海,此时辽阔无边地展现在我们眼前。向南看,这片天地的尽头因迷雾而模糊不清,只见一个很小的岛屿高低起伏的轮廓。海面上只能模糊看到上层的海浪;那海岛看起来像一艘燃烧的船,碰上不明的礁石而喷出浓烟,即将沉没。在遥远他方的法图希瓦岛还在下雨。

  从这样的距离看艾欧恩、提欧帝和派奇奇等人的世界,实在很渺小。而用宇宙之眼来看,人类的比例更是微小,我们若还想要强辩,就更显得荒唐无稽,像我们抗争的一些琐事一样。

  我身后传来一道声音:“Cést joli!”那是提莱,他正骑在自己饲养的种马上,注视下方的河谷。

  我回头看着这位大溪地朋友,惊讶地问他:“是什么美丽呢?”

  “这里的山脉、丛林,所有的一切。我明白,大自然是美丽的。”

  提莱让我感到讶异,他真的和台里洛很相似。

  我再问他:“不过,帕皮提对所有岛民来说,应该不是最美丽的地方吧?”

  提莱鞭策他的马。“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只有一些人才体认得到。大溪地在我们祖先手中被维护得相当好。”

  我们策马并骑,沿着弯曲的山脉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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