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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花园里的阴影(3)


  学动物学的时候,我经常想到人类与兽类器官的相似性。人类所有的器官似乎是从动物世界继承的。对我的教授来说,人类只不过是另一种动物。真正让我们与其他会移动的物种产生差异的原因是,人类有所谓的精神力量。人类存在于荒野世界时,是赤裸且没有武装的,我们能够生存下来,在适者生存的战役里获胜,是因为大脑有优秀的结构。在所有由分子组合成的大脑中,人类的大脑最聪明,最有复杂的创造力。然而,我们对无数细胞金字塔和其他数不尽的组织彼此间的运作,如何思考、观看、倾听、感觉、嗅闻、品尝、记忆,以及决定下一步做些什么,却一直缺乏完整的了解。

  我们拥有大脑,但却没有蓝图,没人教我们如何使用。我们周遭只有兽类,其中最聪明的黑猩猩,能表现它们拥有智能的最大特征就是:能够抓着棍子刺东西。具备那种能力,比设计人类的脑子还难。

  不论是什么在激发进化,都需要比幸运的一击更重要的因素,引导进化走向正确的方向,最后才能有效地在我们的头盖骨内进化出大脑。不管是什么引导这种进化,产生对人类有益的改造,要供养人类的脑子,需要超人的技巧和能力。原子背后的那种创造力建立了人类的基因,但并没有出现在人脑的任何部位。当神经系统变成指挥者时,我们各个器官的脉波被传递到大脑。那是一种复杂的线路系统,借着频道与波长,和头盖骨里的接收器在某个接触点吻合,将我们的感知能力限定在一个范围,以感受所有的事物。大脑由分子组成,它的设计是要记录其他原子组合所发出的波,如果是经由进化而制造的原子,那么,进化的力量就比原子更早出现。比原子更早出现的东西并不能组成原子,因此,不管那种力量多么重要,也不会被大脑记录下来。

  人脑,就像在自然界神奇的子宫里所形成的胚胎,我们借由直觉在使用它。直觉在所有会移动的生命中,展现出一种神奇的力量,经由时间,让所有生物知道如何运用与生俱来的精密器官。直觉是一种驱动力,让所有野生动物的器官发挥觅食、养育和繁衍等功能。没有直觉,动物就会裹足不前,会吃下不该吃的东西,永远也不会明白前方和身后会有什么。

  如果直觉也是进化背后的无形力量,那么,要拼“直觉”这个英文单词“Instinct”,就应该用大写的I来起头。然而如果这么做,要了解生态体系背后那股不可捉摸、看不见、无可衡量、曾经存在且无所不能的力量,就只是掉进了文字陷阱而已。我们已经有了第一个科学名词,来说明那种创造力——能够激发物种进化,并借由更为复杂的力量,以达到最有创意的人脑的终极目标。动物永远都受直觉引导,但人类有随心所欲运用大脑的自由。我们自从得到大脑就懂得运用,在荒野中开创出了一片天地。就因为人类数量一直增加,所以我们很少或不曾关心过其他物种。

  学生时代,我曾经见证过平衡法则如何在动物界中发挥作用。在某些特定的时间里,田鼠和山中的北极旅鼠会大量繁殖,以致威胁到农作物并污染河川。接下来的几年,狐狸突然一窝窝繁殖,老鹰所生产及孵化的蛋也比平均数量多,直到数量足以消灭过剩的啮齿类鼠辈。接着,过剩的老鹰和狐狸便因食物短缺而逐渐消失。

  人类是一个重要的齿轮,但不是唯一的一个,无法单独运转。如果我们自以为比大自然平衡法则的机能聪明,以武器攻击我们的环境,用各种药剂来防卫自我,那么,我们等于对自己扣下扳机。当人类以家族为单位四处迁移,在无边的荒野中分开居住时,霍乱弧菌没有机会流行;但是,人类聚集在城市中,将垃圾堆积在墙外,快过大自然转化垃圾的速度,就给了细菌和寄生虫生存的机会。在狮子和老虎无法发挥平衡功能的地方,就得靠这些细微的生态警察(即细菌)来减少人类的数量,否则人类将挤满整个世界,因为食物不够而逐渐灭亡。

  “如果不是因为战争……”里芙插了一句话。她还在修习社会人类学时曾经听过,人类会攻击同类,是出于自然界赋予的一种本能。猴子从来不会成群结队与同类展开战斗,但人类却会发明最残酷的武器来对付同类,并且只靠着制服来区隔敌我。

  或许因为拥有武器、喷雾器和药物,人类在大自然中能够以一天的时间,完成维持自然平衡的任务。但是,接下来要解决人口过剩的问题,人类本身就成了自然最后的凭借,而替代性方法就是战争或强迫节育。

  我完全确信,第二次世界大战正在酝酿中。我的母亲曾经试图用达尔文的信仰来说服我——人类会一代比一代更聪明,而一九一八年的世界大战结束后,不会再发生另一次大战;科学会拯救这个星球,只要说服人们节育,就可以免于人口过剩。母亲是第一个让我耐着性子倾听节育之道的人。

  战争、疾病或节育?里芙和我躺在床上思考与谈论,直到那些种类繁多、长着翅膀的东西开始晨间大合唱,宣布一日之始。屋外那群生物不会想到节育、战争或瘟疫。这颗奇妙的星球上,生命所前进的方向,一定有某些地方、某些事,出了问题。

  §异教冲突

  一段时间之后,我们的河谷又有访客到来。提欧帝带着从海里抓来的鲜鱼来拜访我们。惨剧很快就被玻里尼西亚人淡忘,村子又恢复了往昔的生气,人们开始出海打鱼。里芙准备了一顿精致的炸鱼和芋艿大餐,我邀请提欧帝一起坐在一张有靠背的老石椅上,那是已故国王留在我们木屋平台上的。提欧帝开始神经质地搔痒,通常这代表有些事情不对劲,确定的是:带来疾病的帆船已经走了,但却也把皮耶·维克多林神父送上岸。他和派奇奇不是朋友,只要天主教神父在这个岛上,天主教徒就不能够和岛上另两名新约教徒说话。他建议我们或许可以搬到高地,或者他可以带我们到火炮射程范围外的邻近小河谷。

  我大笑起来,并且告诉提欧帝,在我们的国家,天主教徒和新约教徒可以交朋友,两个教派的差异很小,教徒所祈祷的都是同一个耶稣,也就是圣母玛利亚之子。提欧帝虽然明白,但还是一直搔着背。我们必须躲起来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皮耶,而是其他岛民认为,只要赶走我们,皮耶就能给他们一些好处。皮耶相信我们是传教士,否则我们有什么理由来到这个小岛呢?

  听说这位矮小的传教士曾以大半生的时间走遍马克萨斯群岛的各岛屿。每回他举办教会活动时,派奇奇和提欧帝总是吹着海螺号角,试图诱惑他的教徒。我们很能理解他的不悦。他并不知道我们为何而来,为什么会成为派奇奇的朋友。

  我们想起在北上旅途中造访塔卡洛瓦环礁时,船长曾经说过的话。两名摩门教徒曾经在那里落脚,并且成功地让所有人都改变信仰,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新约教派牧师,一个是天主教神父。他们各自守着自己那间大大的木造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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