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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在南海之岛回归自然(1)


  当我们真正清醒过来,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多年的梦想在一瞬间实现了。我们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不知名的卵石海滩上。提列欧拉号的船帆已经升起,我们目送着这艘双桅帆船缓缓驶离,看着它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碧波万顷的大海之中。

  接着,我们伫立在海滩上,身旁的行李堆放在卵石上。两只大皮箱里放着里芙的婚纱,以及我的大礼服,那些我们从挪威启航、坐头等舱展开长途旅行时所需要的便装,现在可说是毫无用处了。还有一堆箱子里装的是瓶子、试管和搜集动物标本用的化学药剂——没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我抬头看着点缀在海边的椰子树。树上有椰子,椰子树回敬给我的是一些已经动摇的勇气。我们不该饿肚子。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里芙,相对苦笑着去找我们的箱子。我们必须走到某个地点。

  太阳和歌唱着的热带鸟儿为我们暖身,沙滩上的草地开满了芳香的花朵,一种高昂的冒险与欢乐心情,突然降临在我们身上。接着,我们突然发觉有人站在树林间正注视着我们!没有人移动,也没有人前来欢迎我们。有些人穿着束腰布,有些人则穿着有补丁与破洞的欧式服装。他们的肤色或古铜色或棕色,看来全都是玻里尼西亚血统。大部分的脸孔看来比他们在大溪地和土阿莫土环礁地区的近亲来得冷酷。不过,年轻妇女和大多数的孩子长得很美。

  看到我们踌躇不前,一名干瘪的老妇人率先采取行动,她高声呼喊了几个字,听起来像一串咒语,音调却比大溪地方言轻柔。我半个字也没听懂,只好耸耸肩,露出笑容。这位老妇人弯腰大笑,全身抖动,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她大胆地走上前来,其他人则跟随着她,这让我到感到惊讶和恐惧,因为她朝着里芙走过去,而不是我。她舔舔自己的手指,再摩擦里芙的脸颊,吓得里芙说不出话。老妇人仔细看了自己的手指,然后点点头,露出微笑。后来我才知道,旁观者相信我原来就是那个样子,但却以为里芙是大溪地女孩,只不过盛装打扮,皮肤变白了。老妇人不相信欧洲有女人,大船载来的旅客在这个岛下锚,登岸进行一日游,下船的男人都是为了寻找棕皮肤的女人,没有任何白种女孩来找过棕皮肤的男人。

  众人兴奋之余,我们发现所有的行李不翼而飞。我们无法问人要行李,也用不着行李,因此只得跟着众人在棕榈树林间穿梭。我们来到一处有一棵大榕树的空地,榕树四周被一张张石板凳围绕着。四周可以看到零星散布的原住民小屋,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是一间木制高脚屋,上头覆盖着我们此刻最厌恶看到的波浪形铁皮。我们见到一名年轻、害羞,却长得像欧洲人的男人,后来才知道他会说法语。他邀请我们进入小木屋,此时,我们看到放在屋内木头地板上的行李。这沉默的接待方式让门口挤满了人,温和有礼的主人不管说玻里尼西亚语或法语,总是不多话。

  为了满足我们的好奇心,他告诉我们他叫威利·格莱雷,是岛上唯一被欧洲籍父亲带大的住民,他已亡故的父亲是瑞士人,娶了本地女孩。他唯一的朋友就是大画家高更,只不过两人很少见面,因为他们分别住在不同的岛。威利似乎内向而孤单,很显然刻意地和其他村民疏远,让村民对他尊敬景仰。我们后来也得知,他是个十分诚实的人,尽管他爱钱,不管何时何地都在赚钱,也确实很富有,却因为没地方花钱而把赚来的钱都节省下来。他在支撑小木屋的柱子之间,开了一间很简陋的小店,其他岛民会拿椰干到店里和他交换商品。就我们目前所看到的,威利的确能掌控一切。这间诚信商店有火柴、衬衫、面粉、稻米和糖,存货充裕,不虞匮乏。小木屋没人看管,小店也只开到傍晚,直到威利从他的椰子树园回来为止。除此之外,威利剩余的热情显现在猎取此时正在丛林里吼叫的土产野生动物,也因此他对整座岛的了解远胜过岛上其他任何人。

  日落之前,铁皮屋顶被晒得滚烫,使得我们无法入睡。棕色皮肤的观众仍旧挤在门口和封死的玻璃窗前,威利似乎也不急着上床睡觉。我们三个人一直坐着,围绕在煤油灯前直到深夜,讨论着我们的计划。我们的岛主显然把我们当成登岸者之中前所未有的大怪胎,但是他懂我们的计划。在这谷地的更深处,我们将可以找到想去的地方,就在这个岛的内陆,有一个连原住民都很少去的所在,那里还有一座被丛林淹没的废弃花园。

  这一整夜,我们花了大部分时间查阅一本小字典。是笑声帮助我们登岸,但是多懂几个字,将有助于我们走得更远。我事前用挪威文准备了一张重要词汇的清单,威利现在正协助我们借由法文把它译成玻里尼西亚语。从我们学到的一个词组可以发现,它和大溪地方言有很明显的差异。在大溪地语中,“日安”念成“iaorana”,此地则是“kaoha”。会话在法图希瓦岛使用得并不多,我们需要努力辨识的,是下列特定的字汇:

  不:aoe
  我:oao
  你:oe
  他:oia
  他们:aua
  两个:eua
  谁:oai
  雨:eúa

  此外,Oua和Ouia是两个不同的地名,而“美好”读作“pan-hakanahau”,“不好”读作“aoehakanahau”。尽管如此,他们使用的玻里尼西亚语,被视为“人类”真正的语言,是从他们祖先把白人当作神明的时代遗留下来的。

  当我们爬上威利那个特大号的虫窝时,玻里尼西亚语伴随着蚊子的嗡嗡声,在我的脑袋里绕来绕去。我们可以听到规律的隆隆声——海浪提醒我们此时身在南太平洋的一座孤岛,距离其他地方几千英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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