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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驶到南海群岛(2)


  接连三天三夜,我们对着安格图上空的云驶去。天气晴和,单靠着橹就能沿我们的航路驶去,水流也不和我们捣乱。到第四天早上,陶斯坦接替赫曼的四点到六点的班,听赫曼说,他仿佛看见月光下有一个低伏的海岛的黑影。接着太阳升起来了,陶斯坦把头塞进小屋门,大叫道:

  “前面有陆地!”

  我们都冲到甲板上。一看之下,把我们的旗都挂起来了。首先把挪威旗挂在筏尾,接着把法国旗挂在桅顶,因为我们对着驶去的群岛是法国殖民地。不久,木筏上收藏的国旗,都在疾劲的贸易风中猎猎飘拂——美国旗、英国旗、秘鲁旗、瑞典旗以及探险家俱乐部的旗——现在“康提基”真是打扮起来了。这一次,岛的位置很理想,正好在我们的航路上,比四天前日出时分露出的普卡普卡,离得稍稍远些。

  当太阳在我们筏尾径直升上天空的时候,我们能看见一片晶莹碧绿的光亮,照耀在岛的薄雾迷茫的上空。这是在环形礁脉之内的、静静的、碧绿的礁湖的映影。若干低伏的珊瑚岛,把这种样子的海市蜃楼,高映在几千英呎的空中,因此使得原始时代的航海者,在海岛还没有在地平在线出现的许多天以前,就能发现这些岛的位置。

  中午时分,我们从望远镜里可以看见岸上的草木中,有许多翠绿的还没有长成的椰树,树梢紧挨着,矗立在靠海的、舞动着的、浓绿的低矮树林的上空。椰林前的海滩上,亮晶晶的沙上,好几块大珊瑚石散乱地躺着。除了在椰林上空飞翔的白鸟,再没有其他生命的迹象。

  到下午两点,我们已距小岛极近,开始贴着恼人的礁脉,绕岛航行。

  艾立克当领航员,站在厨房箱子顶上,对两个掌着沉重的橹的人发号施令。我们的计划是: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靠近这危险的礁脉。在桅顶上,我们不断有人瞭望,看看礁脉中有无缺口,可以让我们的木筏溜进去。水流现在推送我们沿着礁脉前进,并不捣乱。那松动的龙骨板,可以使我们和风向成20°角航行,角度靠左靠右都行,风是在对着礁脉吹。

  赫曼和我坐着橡皮艇出去,小艇用绳拴着,绳子系在木筏上。当木筏向里抢风而驶的时候,我们在它后面顺着绳子荡开去,荡得紧靠着轰鸣如雷的礁脉,能够瞥见透绿的水墙从我们这里翻滚而去,并且看见浪潮又自己吸回来,使礁石赤裸,看去像是一道破败的,用赭色的含铁矿石构成的壁垒。我们沿边望去,纵目所及,没有见到有缺口的地方。艾立克便收紧左边的帆索,调整风帆,拔松了龙骨板,舵手也跟着摆动橹柄,“康提基”就掉头向外驶去,离开这危险地带,等下次伺机再来。

  每次“康提基”向礁脉驶进又荡出来的时候,我们坐在拖着的橡皮艇里的两个人,总是提心吊胆,因为每次我们都走得太近,浪潮越抛越高,越激越猛,我们都觉得浪潮的冲击带有神经质了。每次,我们都相信这一次艾立克靠得太近了,这一次再没有希望把“康提基”拉离巨浪——巨浪正牵引我们冲向魔鬼般的红色礁脉。但是每次艾立克都巧妙地一转动,使“康提基”脱离了吸力的掌握,又安全地驶向大海。我们沿岛滑驶的时候,都离得很近,岸上的一切都看到了,但是那天堂般的美丽我们无从享受,因为中间拦着这一道泡沫飞溅的护城河。

  在约三点钟的时候,岸上的椰林开了一个口。岛内有一片最好、最漂亮的咸水礁湖,像是丛山中肃静浩渺的大湖;周围是临风摇曳的椰树,闪闪发光的海浴沙滩。这诱惑人的绿色的椰林岛,本身是一道宽阔、柔软的沙土环带,围绕着这殷勤好客的礁湖。然后环绕全岛又有一个圈——就是那赭色的、尖刀林立的圈,守卫着通向天堂之门。

  我们整天沿着安格图岛曲折航行,岛上的美景近在咫尺,就在小屋门外。阳光晒在椰林上,在岛内一切是天堂,到处是欢乐。我们的航行渐渐成为例行公事,艾立克拿出他的六弦琴,站在甲板上,戴一顶极大的秘鲁遮阳帽,弹着琴,唱着热情的南海歌曲。同时班德就在筏边上摆出一顿丰富精美的晚餐。

  我们打开一个从秘鲁带来的古老椰子,吮饮椰汁,来向挂在岛内树上初生的、新鲜的果子致意。整个气氛——根深蒂固的、向我们招手的、明亮翠绿的椰林,绕着椰林尖梢飞翔的白鸟,晶莹剔透的礁湖和那柔软的沙滩,这一切和平景象,加上红色礁脉的残暴,浪涛之声如炮火连天、金鼓齐鸣——都给了我们六个从海上来的人以异常深刻的印象,使我们终生不忘。毫无疑问,我们现在到了岛的另一面。我们不可能再看见一个比这更货真价实的南海之岛。不管是登陆还是不登陆,无论如何我们已到了玻里尼西亚。一望无际的海洋永远留在我们后面了。

  在安格图外海这欢乐的一天,是我们在木筏上的第九十七天。说来真够奇怪,我们曾在纽约计算过,从理论上考虑,在理想的情况下,我们能到达玻里尼西亚最近的岛的绝对的最少的时间,也是九十七天。

  五点左右,我们经过两所椰叶做顶的茅屋,都在岸上树林中间。没有炊烟,没有人迹。

  五点半,我们又向礁脉行驶。我们已经驶过了岛的南海岸的全部,正渐渐驶近岛的西端,最后还要看一看,希望在我们经过这岛以前,还能找到一个进口之处。太阳正西沉,我们向前看去,阳光太强,难于睁眼。但是我们看到,在岛最后一道岬之外几百码,浪潮冲击礁石之处的上空,有一道小小的彩虹。这道在我们前面的岬,现在成为一个暗影。我们看见岬内的海滩上,有一团不动的黑点。

  突然之间,其中有的慢慢向水边移动,另有几点向林边飞奔。他们是人!我们大着胆子尽可能驶近礁脉。风停了,我们觉得只差分毫,便能驶入岛后避风的地方。这时,我们看见有一条独木艇下水了,两个人跳在艇里,沿着礁脉的另一边划桨前进。他们一路划去,然后艇头向外一转,从礁脉的一个缺口中射出,直奔我们而来。我们看见浪潮把这独木艇高高举入空中。

  原来礁脉的缺口就是这里,我们唯一的希望在这里!现在我们也能看到全村是在椰林之中,但是日影已经越来越长了。

  那两个在独木艇里的人在挥手。我们热烈地挥手回应着。他们加速划来。

  独木艇碰靠到木筏边,这两个人跳上来,我们就放心了一些,因为其中有一个满面笑容,伸出一只棕色的手,用英语叫道: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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