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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长耳人的秘密(2)


  校长看了看手表,拍拍手告诉孩子们,该做好上船的准备了。海面十分平静,只有微波涟漪。小汽艇仍像往常那样停在那里,与一只大筏子拴在一起。这只大筏子固定在离岸不远的水面上,孩子们一直把它当做跳板玩儿。轮机师随同第一批孩子乘坐小汽艇去大船,以便做好一切准备工作。汽艇返回时,校长站在海滩上又集合了第二批孩子。大人用小登陆筏将第二批孩子划送到那个庞大的固定筏上,有几个孩子不上大筏子,却在筏旁边游泳,想多玩一会儿。校长为了更好照管那些儿童,就亲自游了过去。因此,当运送第二批孩子的汽艇开向大船的时候,他也在艇里。其他负责照看孩子的成年人则留在岸上,把孩子分成几批,等候上汽艇。

  汽艇“噗噗噗”平稳地前进,绕过最外边的一个海岬驶向大船。突然,孩子们都想到前面去观看汽艇激起的浪花。小托尔抓着缆绳坐在汽艇头上,于是,孩子们不约而同地朝他挤过来。校长竭尽全力维持秩序,叫孩子们不要乱动。谁知,此时此刻,他们竟连玻里尼西亚话也听不进去了。不料,就在一剎那间,一个慢悠悠的海浪不慌不忙地卷了过来。灾难降临了。汽艇一头栽进了巨浪的一侧。顿时,海面上除了船尾及露出水面的一片人头外,什么也看不到了。

  §一种恐惧气氛

  大船立即放下一只救生艇,考察队的医生和我跳上海滩边的登陆筏,其他的人都向海岬尽头奔去,那儿离出事地点只有八十码。有些孩子朝海岬的方向往里游,但大部分孩子却原地不动,在船尾附近的水中上下挣扎着。我们赶紧划着筏子出去,很快赶到现场,径直划到舵手和一个男孩那儿。他们两人正并肩游着搭救两个不会游泳的孩子。我们把他们拉到筏上一看,原来其中一个是市长的十三岁女儿。她皮肤白皙得惊人,头发金黄透红,是个很讨人喜爱的小姑娘。接着,我潜下水去,医生则留在筏上四处划动搭救孩子。这时,从海岬游来的第一批人也到了,为首的是我们的商船船长。我们把孩子一个个捞起来,安顿在筏子上。落水的孩子大都意气消沉,听天由命,只在水中浮沉,而不努力摆脱险境。就在筏子已经载满孩子的时候,商船船长和舵手拉着校长游了过来。校长那肥胖的身躯,不用划也能浮在水面。好几个人使劲拉,才把他的上半截儿身子拽上筏来。不料,筏子失去了平衡,再加上三个救孩子的当地人也惊慌失措地往筏子上爬,筏子险些翻掉。我游到近旁,发疯似地向那三个当地人吆喝,最后终于使他们跳下水去,筏子才恢复平衡。这时,从岸边游过来的全体水手,还有村医的助手和六个当地人,都赶到了出事地点。这些人把筏子往海岬方向推。尽管筏上所有的孩子都挤压在医生身上,他还是使劲地划着。

  我和商船船长继续在一片漂浮着的东西周围游着,看看是否还有漏掉没救上来的孩子。三个新来的当地人已向我们游来。海水很清,我潜下水去,只见水下二十五英呎深的沙质海底上,有许多鞋子和衣服。突然,我看到海底有个像洋娃娃似的东西,不禁吓了一大跳。我一头扎下去,竭力往下游,往下,再往下游,娃娃渐渐变大了。可惜,我的水性不是最好,况且当时已经筋疲力尽了。我潜下二十英呎时,完全不中用了,再也无法多待一会儿,只好拼命往上浮,被迫放弃即将看得一清二楚的娃娃,真叫人心碎啊!我一露出水面,就看到当地的教堂司事约瑟夫。我知道他是岛上水性最好的人,擅长潜水,人们曾挑选他带领我们到村外海中察看两艘沉船。我向水下指指,气喘吁吁地告诉他我看到的情况。一眨眼约瑟夫不见了。再过几秒钟,他又从水中钻了出来,甩了甩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不见了。他再次浮上水面时,双臂平伸在胸前,托着一个男孩子。我们把孩子放在圆桶上,带着他游向岸边。这时候,大船的救生艇也赶到了,人们正划着它来回巡视。轮机师从艇上潜入水中。水底除了丢弃的衣物,没有别的东西了。四十八个孩子都已救上大船,同岸上那些孩子算在一起,并没有人失踪。

  我们到达海岬时,筏上所有的孩子已被送到海岸的岩石上,我们的医生正在给他们做人工呼吸,村医的助手和旁观的人也都在帮忙。村医一直站在海岬上,搀扶从筏子上走下来的人。突然,他跳上筏子直向海滩划去,因为谁也无法把身躯笨重的校长拖下筏子,抬到尖利的熔岩上。夜幕笼罩着全岛。村医在我们中间最魁伟、最强壮的人的帮助下,在沙滩上抢救他的朋友——校长;而在外面海岬那边,所有的人都在抢救孩子。将近十二个孩子需要治疗。人们手提煤油灯,怀抱毯子和衣服,东奔西跑。在我们营地上,里芙把所有的帐篷门都打开,为男女老少端上热饭。黑暗中,人们骑着马潮水般地从村里涌来,簇拥在我们周围。

  这是我永生难忘的一个可怕的夜晚。整个阿纳基纳山谷笼罩着一种恐惧气氛,一道灰色怪虹阴郁地横贯在漆黑的夜空,更增加了恐惧气氛;月亮被山梁挡住,夜空更显得漆黑一片。孩子们一个个苏醒过来了。人们把他们抬进帐篷,安置他们睡觉。但是,好几个小时过去了,还有两个孩子仍旧一动也不动。其中一个就是那个红发小姑娘。市长痴呆地坐在她身旁,用平静的声音说道:“她很幸运。她一直是个好姑娘。现在她已和圣母玛利亚在一起了。”

  我从来没有体验过恰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无限悲痛的事情,也从未见过人们在不幸面前这样镇静。失去孩子的家长默默无言地用双手握住我们的双手,好像表示,他们明白,我们虽有救生船,仍未能救活孩子,这个意外事件的责任不在我们。那些得救的孩子的家长,扑到我们身上搂住我们的脖子,感动得热泪纵横。一连几个小时,我们的帐篷内外挤满着小学生、家长,以及来看热闹的人。夜深了,寒气逼人。他们收拾好衣物,三三两两备鞍上马。一百多个孩子安放在马鞍前部,在黑夜里各自回家了。有几个闹痢疾的孩子,同他们最亲近的亲属留在帐篷里。阿纳基纳山谷又陷入一片沉寂。

  最后一批从海滩上回来的八个人,他们提着灯,用担架抬着校长。天空黑洞洞的,怪虹暗淡虚幻,它的灰色长弧横贯夜空,像镜框一样罩在八盏摇曳不定的灯笼上方。村医那双乌黑的眼睛默默地看着我。他说:“先生,这个岛上失去了一位好人。他以身殉职了。临终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考,考,波基!——踩水,孩子们!’”

  在塞巴斯蒂安神父的小教堂里,我又一次见到了村医。他脱下帽子,一动不动地站在他朋友的棺材旁边。那两个孩子已于前天埋葬了。葬仪简单庄重,四周放着棕榈叶子,全村的人都前来送葬,柔声地唱着挽歌。今天,神父的讲话简短而热烈。他最后说道:“你一向热爱学生,愿你们在天国重逢。”

  去墓地的路上,我听到村医喃喃地说:“踩水!孩子们,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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