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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23.红字的显露

  犹如汹涌的海港般载着听众的灵魂高高升起的雄辩的话音,终于告一段落。那一刹那的静穆,如同宣告了神谕之后一般深沉。随后便是一阵窃窃私语和压低嗓门的瞳哗;似乎听众们从把他们带到另中种心境去的高级咒语中解脱出来,如今依然怀着全部惊惧的重荷重新苏醒了。过了一会儿,人群便开始从教堂的大门蜂拥而出。如今布道已经结束,他们步出被牧师化作火一般语言的、满载着他思想的香馥的气氛,需要换上另一种空气,才更适合支持他们的世俗生活。

  来到户外,他们如醉如痴的狂喜进发成语言。街道上、市场中、到处都翻腾着对牧师的腆美之词。他的听众们滔滔不绝地彼此诉说着每个人所知道的一切,直到全都说尽听够为止。他们异口同声地断言,从来没有淮象他今天这样讲得如此睿智、如此祟高、如此神圣;也没有哪个凡人的口中能够象他这样吐出如此鲜明的启示。显而易见,那启示的力量降临到了他身上,左右着他,不断地把他从面前的讲稿上提高,并以一些对他本人和对听众都妙不可言的观念充实着他。他所讲的主题音乐是上帝与人类社会的关系,尤指他们在这里垦荒播种的新英格兰。当他的布道接近结尾的时候,似是预言的一种精神降临在他身上,如同当年支配着以色列的老预言家一样强有力地迫使他就范;唯一不同的是,犹太人预言家当年宣告的是他们国内的天罚和灭亡,而他的使命则是预示新近在这里集结起来的上帝的臣民们的崇高而光荣的命运。但是,贯穿布道词始终的,一直有某种低沉、哀伤的悲调,使人们只能将其解释为一个即将告别人世的人的自然的仟悔。是啊;他们如此爱戴、也如此热爱他们的牧师不能不叹息一声就离开他们飞向天国啊!他们的牧师已经预感到那不合时宜的死亡的降临,很快就要在他们的哭声中离他们而去了!想到牧师弥留世上的时间已经不长,他那番布道词所产生的效果就更增加了最终强调的力量;如同一个天使在飞往天国的途中在人们的头上扇动了一下明亮的翅膀,随着一片阴影和一束光彩,向他们洒下了一阵黄金般的真理。

  于是,丁梅斯代尔牧师先生来到了他一生中空前绝后的最辉煌也是最充满胜利的时期,许多人在他们不同的领域里也曾有过这样的时期;只是经过好久以后他们往往才意识到。此时,他是站在最骄傲的卓越地位之上,在早期的新英格兰,牧师这一职业本身已然是一座高高的础座,而一个牧师要想达到他如今那种高度,还有赖于智慧的天赋、丰富的学识、超凡的口才和最无理的圣洁的名声。当我们的这位牧师结束了他在庆祝选举日的布道,在讲坛的靠垫上向前垂着头时,所处的正是这样一个高位。与此同时,海丝特·白兰却站在刑台的旁边,胸前依然灼烧着红字!

  这时又听到了铿锵的音乐和卫队的整齐的步伐声从教堂门口传出。游行队伍将从那里走到镇议事厅,以厅中的一个庄严的宴会来结束这一天的庆典。

  于是,人们又一次看到,由令人肃然起敬的威风凛凛的人士组成的队伍走在宽宽的通道上,夹道观看的群众在总督和官员们、贤明的长者、神圣的牧师以及一切德高望重的人们走道他们身边时,纷纷敬畏地向后退避。这支队伍出现在市场时,人群中进发出一阵欢呼,向他们致意。这种欢呼无疑额外增加了声势,表明了当年人们对其统治者孩提式的忠诚,但也让人感到,仍在听众耳际回荡的高度紧张的雄辩布道所激起的热情借此而不可遏止地爆发。每一个人不但自身感到了这种冲动,而且也从旁边的人身上感受到了程度相当的冲动。在教堂里的时候,这种冲动已经难以遏制;如今到了露天,便扶摇直冲云霄。这里有足够多的人,也有足够高的激昂交汇鲍情感,可以发出比狂风的呼啸、闪电的雷鸣或大海的咆哮更为震撼人心的声响;众心结成一心,形成一致的冲动,众声融成一声,发出巨大的浪涛声。在新英格兰的土壤中还从未进发出这样响彻云霄的欢呼!在新英格兰的土地上还从未站立过一个人象这位布道师那样受到他的人间兄弟的如此尊崇!

  那么他本人又如何呢?他头上的空中不是有光环在光芒四射吗?他既然被神灵感化得如此空灵,为崇拜者奉若神明,他那在队伍中移动着的脚步,当真是踏在尘埃之上吗?

  军人和文官的队伍向前行进的时候,所有的目光全都投向牧师在大队中慢慢走来的方向。随着人群中一部分又一部分的人瞥见了他的身影,欢呼声渐渐乎息为一种喃喃声。他在大获全胜之际,看起来是多么虚弱和苍白啊!他的精力——或者毋宁说,那个支撑着他传达完神圣的福音并由上天借此赋予他该福音本身的力量的神启——在他忠诚地克尽厥责之后,已经被撤回去了。人们刚才看到的在他面颊上烧灼的红光已经黯淡,犹如在余烬中无可奈何地熄灭的火焰。他脸色那样死灰,实在不象一个活人的面孔;他那样无精打采地踉跄着,实在不象一个体内尚有生命的人;然而他还在跌跌撞撞地前进着,居然没有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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