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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在最后审判日,”牧师耳语说——说来奇怪,是他身为传播真理的牧师的职业感迫使他这么答复孩子的。“到了那一天,在审判座前面,你妈妈,你,还有我,应该站在一起。但这个世界的光天化日是不会看到我们在一起的!”珠儿又笑了。

  但不等丁梅斯代尔先生把话讲完,乌云遮蔽的夜空上便远远地闪过一道宽阔的亮光。那无疑是一颗流星发出来的,守夜人可能经常看到这种流星在空旷的苍窜中燃成灰烬。它发散出的光辉十分强烈,把天地间浓厚的云层照得通明。那广漠的天穹变得雪亮,犹如一盏巨灯的圆顶。它就象白昼一般清晰地勾勒出街上熟悉的景色,但也乎添了那种由不寻常的光线照到熟悉的物体上总要产生的可怕印象。那些附有突出的楼层和古怪的角顶的木屋;那台阶和门槛,以、及周围早早破土而出的青草;那些覆着新翻出的黑土的园圃;那些有点发旧,甚至在市场一带两侧都长满了绿草的车道——这一切全都清晰可见,不过都露出一种独特的模样,似是给这些世上的事物一种前所未有的另一种道义上的解释。就在那儿,站着牧师,他一手捂着心口;还有海丝特·白兰,胸前闪着刺绣的字母;以及小珠儿,她本人就是一个象征着他同她之间连接的环节。他们三人站在亮如白昼的奇妙而肃穆的光辉里,似乎正是那光辉要揭示一切隐秘,而那白昼则要将所有相属的人结合在一起。

  小珠儿的眼中闪着妖气,当她仰望牧师时,脸上带着那种调皮的微笑,使她的表情时常都是那么鬼精灵似的。她从牧师手中抽出手来,指着街道对面。但他紧握双手捂在胸前,抬眼眺望天顶。

  在那年代,凡是流星出现和不象日月升落这么规律的其它自然现象,统统都被解释为超自然力量所给予的启示,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了。于是,在午夜的天空中,如果看到一支闪光的长矛、一支冒着烈焰的剑、一张弓、一簇箭这类形象,便会认为是印第安人要打仗的预兆。瘟疫,则人所周知是由一阵红光示警的。从移民时期直到革命年代,凡是发生在新英格兰的重大事件,无论好也罢,坏也罢,恐怕都受过这类性质的某种景象的事先警告。许多人都曾多次见过。不过,更多的情况是,这种景象的可信性不过是某个单独的目睹者心诚所致,他用想象中那种有色的、放大的和变形的中介来看待这种奇迹,再在事后的回忆中更加清晰地勾勒出来。国家的命运居然会在无限的天际中用这些可怕而费解的符号揭示出来,这种念头实在伟大。对于上苍来说,在这样广漠的轴卷上写下对一个民族的判决,恐怕也不能算太大。我们的先祖笃信这类事情倒是好事,因为这说明,他们的新生的共和国,是在天意的格外垂青和严格监视之下的。但是,当某人发现出现在同样大幅的卷面上的一个启示只是针对他一人的时候,我们又该作何评论呢?在这种情况下——当一个人由于长期的和强烈的隐痛而备受自我反省的煎熬,他把自我已经扩展到整个大自然,以致天空本身不过是适于书写他的历史和命运的纸张时,这种“启示”只能是他精神状态极度混乱的症状罢了!

  因此,当牧师抬眼眺望天顶,看到出现了用暗红色的光线勾出的巨大字母“A”时,我们只能归结为他由于心病而眼睛出了毛病。这并非是说,当时根本没有流星出现并在云霭中隐隐燃烧;而是说并没有他那负罪的想象力所赋予的那种形状;或者,至少不是那么确定无疑——别的罪人也可能从中看到另一种象征呢。

  当时还有一个特殊的细节可以说明了梅斯代尔先生的心理状态。在仰望天顶的整个过程中,他始终非常清楚,小珠儿在指着站得离刑台不远的老罗杰·齐灵渥斯。牧师似乎用辨出那神奇字母的同样目光,也看见了他。流星的亮光,如同对一切其它物体一样,也给予他的容貌一种崭新的表情;也可能是,医生当时没有象乎素那样小心地掩饰他看着自己的牺牲品时的那种恶毒样子。诚然,如果那流星照亮了天空,显现了大地,并以末日审判来威胁海丝特·白兰和牧师的话,那么,罗杰·齐灵渥斯就可以看作是魔王,他怒目狞笑地站在那里,等候着来认领他们。他的表情如此真切,或者说,牧师对其感觉是那么强烈,直到那流星殒落、街道及一切其它东西都立即湮灭之后,依然如画般地保持在黑暗中。

  “那人是谁,海丝特?”丁梅斯代尔先生心惊胆战地喘着气说。“我一见他就发抖!你认识那人吗?我恨他,海丝特!”她记起了她的誓言,便默不作声。

  “我告诉你,一见到他,我的灵魂就发抖!”牧师又嗫嚅着说。“他是谁?他是谁?你不能帮我一下吗?我对那人有一种无名的恐惧!”

  “牧师,”小珠儿说,“我能告诉你他是谁!”

  “那就快说吧,孩子!”牧师说着,弯腰把耳朵凑近她的嘴唇。

  “快说吧!——悄悄地,尽量小声点。”

  珠儿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听着倒真象说话,其实只是儿童们在一起玩的时候所发的莫名其妙的音符。无论如何,即使其中包含着有关老罗杰·齐灵握斯的秘密信息,也是博学的牧师所不懂的,只能徒增他的困惑面已。接着那小精灵似的孩子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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