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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段时间里,海丝特·白兰一直站在高台上,牢牢盯视着那陌生人;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他身上,那一阵子,她的视界内的一切目标全都从她眼前消失了,只剩下了他和她两个人。或许,在另外一种场合同他邂逅要益发可怕。如今呢,她那本来只该在壁炉旁恬静的柔光中b在家中幸福的暗处或在教堂的庄严气氛笼罩下才能看到的姿容,却在聚拢来的全镇人面前,被大家象看热闹似的死盯着:炎炎的午日烧灼着她的面孔,照亮了脸上的耻辱,她胸前佩着丑陋的鲜红标记,怀中抱着因罪孽而生下的婴儿。此情此景虽然可怕,但她却感到这数以千计的旁观者的存在倒是一种庇护。她这样站着,在她和他之间隔着这么多入,总比只有他们俩面面相溯要好受一些。她确实向这种示众场面寻求着避难之所,唯恐这项保护伞会从她身边撤掉。她的脑际充满了这种种念头,对于她身后传来的话语竟然充耳不闻y直到后来那严肃的话音越来越高地一再重复她的名字,使得在场的所有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了。

  “听我说,海丝特·白兰!”那声音喊道。

  前面已经提及,就在海丝特·白兰站立的高台的正上方·有一处阳台,或者说是露天走廊,是从议事厅延伸出来的。当年,在地方陡官开会中间如果要发布什么公告,需要镇民都来出席聆听时,就在这里举行种种仪式。今天,为了目睹我们上面所描写的场面,贝灵汉总督亲自坐阵,椅子后面站着四个持朝的警卫充当仪仗。他帽子上插着一支黑羽毛,大氅上绣着花边,里面衬着的是黑丝绒紧身衣;他是一位中长的绅士,皱纹中印下了他的艰苦的经历。他出任这一地区的首脑和代表很适当,因为这一殖民地的起源和发展及其现状,并非取决于青春的冲动,而有赖于成年的严厉和老练,以及老中的权谋和手腕;他们所以能成就颇多,恰恰因为他们的幻想和希望有限。环绕着这位总督的其他显要,一个个都威风凛凛,因为他们所属的时代,官方机构被公认为具有神权制度的仲圣性。不消说,他们都是为人圣洁、主持正义的好人。然而,要从整个人类大家庭中遴选出同等数量的英明贤德之士绝非易举,假如让这种人坐下来审判一个犯了罪的女人的心灵,并分清善与恶的交错盘结,比起海丝特·白兰此时转过身来面对着的这伙表情倡滞的圣人们,不一定高明多少。确实,她似乎深知这一点,不管她期待着什么样的同情,只能到人群中的博大及温暖曲胸怀中去寻求,因此,当她始眼朝阳台上望去时,这个不幸的女人立时面色苍白,周身战栗了。

  刚才呼喊她注意的声音发自德高望重的约翰·威尔逊牧师,他是波士顿神职人员中年事最高的一位,如同当年从事这一职业的他的同辈人一样,他也是一位大学者,此外,他还是个亲切和蔼的人。不过,他的这种待人亲切和蔼的心肠,并没有象他那聪明才智的头脑一样得到仔细认真的栽培,老实讲,于他来说,这种好心肠与其值得自我庆幸,不如视作一种耻辱。他站在那里,便帽下面露出一绺灰白的假发;他那双习惯于他的书斋中朦胧光线的灰色眼睛,在这纤变不染的阳光中,也象海丝特的婴儿的眼睛一样眨着。他那副样子就象我们在古旧的经书扉页上看到的黑色木刻肖像;而当他此时迈步向前,干与人类的罪孽、情欲和苦恼时,他的权力也并不比那些肖像为多。“海丝特·白兰,”那牧师说道,“我已经同我这里这位年轻的兄弟争论过,而你正是有幸坐听他布道的,”——此时威尔逊先生把手放在身边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的肩头——“我说,我曾经试图说服这位虔诚的青年,要由他面对苍天,在这些英明而正直的长官面前,在全体人民的旁听之下,来处理你的问题,触及你罪孽中邪恶而阴暗的一面。由于他比我更了解你的秉性,他应该是个更合格的法官,他更清楚应该选用什么样的刚柔相济的辞令,来克服你的桀骜不驯;以使你不再隐瞒那个诱惑你如此堕落的人的姓名。然而,尽管他的才华超出了他的年龄,却仍有年轻人的优柔,他同我争辩说,强制一个妇女在光天化日之下和大庭广众之中,敞开自己内心的隐私,是和妇女的本性格格不入的。确实,我试图说服他,耻辱在于苟且罪孽的当时,面不在于袒露罪孽的事后。你再说一遍吧,丁梅斯代尔兄弟,你对此看法如何?到底该由你呢还是由我,来探究这可怜的罪人的灵魂呢?”

  阳台上那些道貌岸然、可尊可敬的先生们彼此一阵交头接耳,贝灵汉总督表达了这阵窃窃私语的主旨,他说话时语气庄重威严,不过仍含有对他招呼着的那年轻牧师的尊敬。

  “善心的了梅斯代尔牧师先生,”他说,“你对这女人的灵魂负有极大的责任。因此,应该由你来规劝她悔过和招供,以证明你尽职尽责并非枉然。”

  这番直截了当的要求把整个人群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丁彻斯代尔牧师的身上;他是毕业于英国—所名牌大学的年轻牧师,把当时的全部学识都梢到我们这片荒野密林曲地带来了。他那雄辩的口才和宗教的热情早已预示了他在自己的职业中将要飞黄腾达。他的外貌颇员舱力,有着高箕、白哲的额头和一双忧郁的褐色大眼,至于他的嘴唇,如果不是紧紧闭着,就会易于颤抖,表明了他既有神经质的敏感又有极大的自制力。尽管他有极高的天赋和学者般的造诣,这位年轻的牧师身上却流露出一种忧心仲仲和惊慌失措的神色,恰似一个人在人生道路上偏离了方向,颇有迷惘之感,只有把自己封闭起来才觉得安然。因此,只要他的职责允许,他就在浓荫密布的小径上漫步,借以保持他自己的纯真和稚气;必要时,便会带着清新馥郁和露水般晶莹纯洁的思想迈步走出来,正如许多人所说,使他们感受到天使般的言辞。

  威尔逊牧师先生和总督大人作了公开介绍并引起大家注意的,正是这样一个年轻人。他们要他在众人当场路听的情况下,来盘诘那个女人灵魂中的秘密——而她的灵魂虽然受到玷污,依然神圣不可侵犯。他被置于随她的境地,直通得他面颊上失去血色,双唇不停地颤抖。

  “跟这个女人谈谈吧,我的兄弟,”威尔逊先生说。“这是她灵魂的关键时刻,而正如令人崇敬的总督大人所说,由于你对她的灵魂负有职责,因此,这对你自己的灵魂也同样是关键时刻。劝诫她招认真情吧!”

  丁梅斯代尔牧师先生低下头去,象是在默默祈祷,然后便迈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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