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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嗯,我想他不至于不带上我而一个人搬走的吧,一她傻笑着说。“但这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他今早才收到那封信。我看上去有什么不对头的吗,安·伊莉莎?”她的眼睛四处找着镜子——

  “不,你没有。”安·伊莉莎近乎无情地说。

  “哦,真是运气。”伊芙林娜带着失望的语气继续说。“我当时没在那广场上昏过去真是个奇迹。赫尔曼一点也不为别人着想——他一句话也没说就把信往我手里一塞。那封信从一个大商行来的——圣路易斯的蒂法尼公司,他是这么说的——让他在钟表部干活。好像他们是从他的一个德国朋友那听说起他的,那人现在就住在那里。这是个美妙的开端,如果他干得让老板满意,他们会在年底提拔他的。”

  她停了下来;。为这光明的前景而红光满面,似乎这种前景就足以把她从过去那种乏味的生活当中一劳永逸地拯救出去。

  “那么你们必须得走了?”安·伊莉莎终于问了一句。

  伊芙林娜瞪大双眼:“你不会让我影响他的前程,对吗?”

  “不——不。我只想说——这事这么快吗?”

  “马上。我给你说——下星期,这不好吗?”新娘脸红了。

  好吧,这正是母亲们遇到的事情。安·伊莉莎想,她们都能忍受,为什么自己不能呢?啊、但她们首先有她们自己的机会;而她任何机会都没有。现在她为她自己创造的生活将永远离她而去;其实从更内在的,更深层的意义上说,它已经离去。而外在的接触,即她耳朵所能听见的,眼睛所能看见的,也即将消逝。那一时刻甚至连想到伊芙林娜的幸福也不能带给她丝毫安慰;妹妹的幸福之光,如果她看得见,也太遥远,不能让她感到温暖。一种对不可剥夺的亲情的渴望,对她自己的各种痛苦和困难的焦虑,煎熬着安·伊莉莎的灵魂;似乎从今以后她再也不能鼓足勇气去正视她的孤独。

  这时候,一些琐碎事务帮了她的忙。忧伤会在她百无聊赖的时候把她征服,可在她繁忙的时候,在她为店铺和里屋的一些琐事操心,在她为伊芙林娜的婚事做准备的时候,这恼人的事就会被压下去。

  梅林斯小姐,正如她当初所预料的,被请来帮着做婚纱。她开始想用绸缎,可后来还是决定珠色羊毛绒最合适。一天晚上,梅林斯小姐和安·伊莉莎正在埋头裁后背,伊芙林娜一个人走了进来。

  安·伊莉莎早就注意到拉米先生把他的未婚妻送到门口而不一起进屋来是个不好的迹象。通常这意味着伊芙林娜有什么烦心事要说,安·伊莉莎第一眼扫去,便发现这次事态严重。

  梅林斯小姐背朝门坐着,正埋头忙着做婚纱,突然发现伊芙林娜站在桌子对面,不禁吓了一跳。

  “天哪!伊芙林娜小姐!你这样不声不响地进来,我还以为是个幽灵呢。我曾在四十九街有位顾客——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胸围三十六时,而腰细得简直可以套到你的结婚戒指里面去——她丈夫就像你刚才那样蹑手蹑脚走到她后面,他只想开个玩笑,没想到把她吓昏过去了。等她醒过来就成了个满口胡言的疯子,不得不让两个大夫和一位护士把她扶进马车送到布龙明代尔疯人院去。她还有个不到两个月的孩子,很可爱——她就在那儿一直呆到现在,多可怜的人!”

  “我可不是故意想吓你的!”伊芙林娜说。

  她坐在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在灯光下安·伊莉莎看得出她曾哭过。

  “你看上去情绪糟得厉害。”梅林斯小姐在一阵可刺穿灵魂的观察后接着说。“我猜拉米先生拉着你在那广场上转得太久了。你不小心会把腿走断的。男人从来不考虑这些——他们全都一个样。喏,我先前有个表妹;她和一个书商订了婚……”

  “我们还是把今晚的活儿放下吧,梅林斯小阻。”安·伊莉莎插嘴说,“我猜伊芙林娜需要好好地睡一个晚上,休息休息。”

  “那好吧,”裁缝说。“班纳小姐,你把后背的两片缝起来了没有?给你袖子,我先把它们用针别起来。”她从嘴里取出一簇针,那样子真好似松鼠从嘴里吐出一颗颗松果。“好了。”她一边卷起她的活计,一边说。“伊芙林娜小姐,你马上上床去。我们明晚多干一会儿。我猜你有点紧张,对不?我知道如果轮到我,我会吓死的。”

  随着这调皮的预言她退出了。安·伊莉莎回到里屋,发现伊芙林娜仍然无精打采地坐在桌子旁。姐姐依然一声不吭,动手把结婚礼服折叠起来;忽然伊芙林娜很不自然地尖声叫道:“缝那东西一点用都没了。”

  已经折起来的衣服从安·伊莉莎的手中滑落下来。

  “伊芙林娜‘班纳——你什么意思?”

  “就这意思,推迟了。”

  “推迟了——什么推迟了?”

  “我们的结婚。他不能带我去圣路易斯。他钱不够用。”她用一种小学生背诵课文式的单调语气说。

  安·伊莉莎拿起另一片羊绒衣料,开始把它将平整。“我不明白。”她沉思了好半天才说。

  “嗯,很简单。路费贵得吓人。我们得留点钱等到了那儿,开始时用,可我们算过了,他没钱来办这一切——就这么回事。”

  “可我一直以为他马上会有个不错的工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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