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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那么,现在该问我这个问题了: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我很怀疑不同的政治模式和体制改革或改造能够拯救我们。当然,我并非怀疑所有的政治思想。我强调应该重视活生生的人生,这也并不是说我就对结构上变化的可能性漠不关心。相反,第一项已经说到了,第二项也应该论及。但我只想谈几点非常一般性的看法。

  归根结底,任何存在的革命都应该给人类的道德重建带来希望,也就是彻底更新我所说的“人类秩序“,即人类的相互关系。这种关系是任何政治的秩序所无法替代的。一种新存在的体验,一种在世上重新再生的根基,一种崭新的、高度的责任感,一种新发现的人与人、个人与集体的内部关系——这些因素清楚地告诉我们应该追寻的方向。

  政治上的结果又如何呢?它们会在新的机构中得到体现。 新的机构将来源于“新的精神“、人的因素,而不是来自政治关系与保证的特殊构成。也就是说,问题的关键是价值重建:信任感、坦率、责任感、团结与友爱等。我相信这样的机构:它们的目标不是权力行使的“技术“方面,而是权力运作在这些机构中的意义。这些机构由对社会团体重要意义的共识维系着,而不是被向外扩张野心的共识所操纵,必须有开放的、生气勃勃的小型机构,因为个人的信任和责任感这种人际关系超过某种界线就不起作用了。原则上一定有对新机构的产生不加限制的机构,任何权力的积累(自动化的特点之一)对新机构是格格不入的。这些机构像社团,,而不是官方机构的组织制度。它们的权威当然不能依赖冗长空洞的传统,如群众性政治党派的传统,而是取决于它们具体处理问题的态度和方法。各种组织最好在需要的时候出现,对特定的目的充满热情。目的一旦达到,组织随之解散。这样比把各种各样早已成形的组织进行战略整合的办法要高明。领袖的权威应产生于他们的人格,并且在特殊环境中接受考验,而不能产生于被赋予的职位。他们应该获得高度的信任,靠这种信任也应该有高度的立法权力。这似乎是摆脱传统民主组织典型的软弱无能的唯一途经。传统组织常常看起来依靠的不是相互信任而是怀疑,不是责任感而是集体性的不负责任。唯有依靠每个成员最充分的存在意义上的支持,社会才能建立起抵抗“蔓生的极权主义“的坚强堡垒。作为社会“自我组织“结果,这些机构自然是由下而上产生的,它们的力量来自与生活的真正需要的不断对话、交流。一旦生活的这些真正需要已经不存在了,这些机构也就随之消失了。它们的内部组织原则应该是多种多样的,并且只有最少的外部规章。“自我组建“的根本标准,是这样一些组织的真正意义,而不是一种抽象的规则。这些不断出现、不断消失的生机勃勃的组织进行形式多样的和全面的合作,就是政治和经济生活的基础,对于社会的经济生活,我相信自我管理的原则。这个原则也许是实现一切社会主义理论家们梦寐以求的理想的唯一途经:工人阶级真正(非形式的)参予经济决策,从而产生对于他们的集体劳动的真正责任感。控制和约束的原则应该摈弃,而由自我控制和自我约束的原则取而代之。

  从上面如此简略和一般性的概述中,我们也许可以看清,“存在的革命“带来的制度上的变化远远超过了传统议会式民主的范畴。为了便于讨论,我提出了“后极权主义“一词。也许现在应该把刚才所描述的暂时称为“后民主主义“制度的前景。

  无可置疑,这个概念不可以进一步发展。但我觉得这种发挥乃是愚蠢之举,因为这样一来,这个概念就慢慢地与其自身异化和脱节。无论如何,“后民主“制度的本质是:它的发展必须通过生活事实,是从生活直接产生的一种过程,来自新的环境,新的“精神“(政治思想在其中当然也起了作用,它的角色不是导演,而是一个向导)。如果新精神尚未存在,我们也不清楚它的真实面貌,就对其组织、结构上的表现加以臆测,未免流于主观武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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