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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我可以不来求教你。我也许自己可以找到去华沙的道路;可是那些该死的波兰人好歹会把我认出来,把我抓住的,因为我不会玩花样。你们犹太人可是天生会玩这一套的。你们连鬼都欺骗;你们懂得所有的把戏;这便是我来求教你的原因:再说,我一个人就算到了华沙,也是一点结果也不会得到的。立刻套上车,带我走!”

  “老爷以为,只要牵来一匹骤马,套上车子,说:‘吁,走吧,灰黄马!’这就行了吗?老爷以为,就照这个样子,不把老爷藏起来,就能把您运走吗?”

  “好,那么,把我藏起来吧,你知道该怎么藏就把我怎么藏起来吧!藏在空酒桶里怎么样?”

  “哎呀,哎呀!老爷以为可以把人藏在洒桶里吗?老爷难道不知道每一个人都会觉得柜里袋的是酒?”

  “好嘛,让他觉得是酒好了。”

  “什么?让他觉得是酒好了?”犹太人说,用双手抓自己的辫子,然后双手向上举起。

  “瞎,你为什么这么慌里慌张的?”

  “难道老爷不知道上帝创造酒,是为了叫大家喝的吗?那儿全是些馋嘴子,贪吃的人:一个波兰绅士为了一桶酒会跑上五俄里地,如果凑巧被他凿穿一个洞,看见里面没有酒流出来,他就会说:‘犹太人不会运一只空酒桶的;这里面一定闹什么鬼。抓住犹太人,把犹太人绑起来,没收犹太人所有的钱,把犹太人送去坐班房!’因为不管什么坏事,总要推在犹太人身上;因为大家把犹太人看做狗:因为大家想,如果是犹太人,那就不是人。”

  “那么,把我放在装鱼的车。上吧!”

  “不行,老爷;真的,不行,全波兰的人现在都象野狗似的在挨饿:他们来偷鱼吃,就会把老爷找到了。”

  “那么,叫魔鬼运我走也行,只要把我运走!”

  “听着,听着,老爷!”犹太人说,卷起袖口,叉开俩只手,走到他跟前去。“这便是我们要做的。现在各处都在建筑要塞和城堡;从德意志国①来了一些法国工程师,因此沿路都在搬运许多砖瓦和石头。老爷可以躺在货车的下层,我给您上面盖上一些砖瓦。从外貌看来,老爷是强壮、结实的,因此,如果份量重一点,也是不会觉得什么的;我再在货车底下凿一个窟窿,好喂老爷东西吃。”

  “由你做吧,只要把我运走!”

  过了一个钟头,一辆套着两匹驾马的运载砖瓦的货车从乌曼城出发了。高大的杨凯尔骑在其中的一匹马上,当他那象路旁里程标一样高大的身子在马上跃动的时候,他的长长的囊曲的辫子便也跟着在犹太式的毡帽下面飘动起来。

  11

  在我们描写的事件发生的时候,边境地带还没有任何税吏和巡逻兵,这种对于企业人士的可怕的威胁,因此,每一个人都可以运载他所想运载的任何东西。如果有人来搜索和检查,大部分也只是为了他自己高兴才这么做,尤其是如果车上载着引诱他眼睛的东西,或者他的胳膊具有很可观的分量和力量的话。可是,砖瓦却找不到爱好的人,所以就毫无阻碍地走进了正城门。布尔巴在那块狭小的安身之所只能听见喧哗声,驭者们的么喝声,此外再也听不见别的什么了。杨凯尔在那匹矮小的涂满尘垢的千里马背上跃动着,转了几个弯,蜇人了一条黑暗而且狭窄的街道,这条街名叫“污秽街”,又叫“犹太街”,因为实际上,几乎来自整个华沙的犹太人全在这儿居住。这条街很象一个翻掘得臭气熏天的后院的阶部,太阳似乎压根儿没有射到这儿来过。一些有无数木杆伸出窗外的乌黑的木头房子,更把黑暗加深了。

  这些木头房子中间偶或有一垛红墙,可是就连这红墙,也有许多地方完全变黑了。有时,仅仅顶上抹过灰泥的一小块墙,被阳光照亮着,闪出耀眼欲眩的白光。这儿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烟囱,破布,皮壳,被丢弃的破桶。随便什么人有什么不用的东西,都掷在街上,让过路人有惜这废物唤起自己的一切感情的方便。骑在马上的人差一点用手就可以碰到横过街心从一幢房子搭到另一幢房子的那些木杆,有些木杆上挂着犹太人的袜子、短裤和一只熏鹅。这时,一个犹太女人的用发黑的玻璃珠装饰着的俏丽的小脸蛋,从破旧的小窗户里露出来。一群涂满污垢、衣著褴楼、生着鬃曲的头发的犹太孩子,喊着,在泥泞里打滚。一个红头发的犹太人满脸生着雀斑,使脸变得象一枚雀蛋似的,从窗户里向外张望,立刻用难解的方言跟杨凯尔攀谈起来,杨凯尔立刻把车子开进一个院子里去了。另外一个犹太人在街上走过,停下来,也参加了谈话,当布尔巴最后从砖瓦下面爬出来的时候,他看见三个犹太人正在起劲地谈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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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原文故意把“德国”写成“德意志国”,借以表示犹太人说的不是正规的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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