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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船往回划的时候,天色已黑。桨在黑影中冲打着水面,水面上已见不到天空的倒影。湖边火光闪闪。他们靠岸的时候月亮儿升起来了。到处都有渔夫们支着三角架用棘鲈和活蹦乱跳的鱼煮汤喝。人们都回家了,鹅、牛、羊早就赶回去了,它们扬起的尘土也早已平息,牧童把牲口和家禽赶回去以后正站在大门口等着别人给他一罐牛奶并请他进屋去喝鱼汤呢。远处传来谈话声、嘈杂声,本村和外村的犬吠声。月牙儿升了起来,黑暗的四周被照亮了,终于湖面、农舍——一切都被照亮了。灯光暗淡了。被月光照成了银白色的炊烟能看出来了。尼古拉沙和亚历萨沙这时各骑一匹快马互相追逐着从他们面前跑过去,他俩身后飞起了一片灰尘,就象刚过完羊群似的。乞乞科夫心想:“哎,真的,我迟早也要给自己弄一个小村子!”

  因此他眼前又浮现出一个婆娘和几个小乞乞科夫来。这样的傍晚,谁会不觉的心花怒放呢。晚饭又大吃了一顿。乞乞科夫进了下榻的房间,躺到床上,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说:“变成了一面鼓啦!什么市长都进不去了!”事有凑巧,隔壁是主人的书房。间壁很薄,那边说什么都能听得见。主人正在让厨师把明天的早饭做得跟午饭那么丰盛。听他点的那些饭菜吧!

  死人听了都会垂涎三尺。一阵舔嘴咋舌的声音。只听:“要烤,还要好好煨煨!”厨子用竖笛一样尖细的声音回答着:“可以。行。这样也好。”

  “大馅饼要做成四个角的。一个角给我放鲟鱼腮和鱼筋,另一个角搁荞麦粥,蘑菇和葱头,甜牛奶,脑子和别的什么,该搁什么你应该都知道……”

  “成。也可以这么做。”

  “一边要要烤得红扑扑的,另一边烤得轻一些。下边,下边,知道吗,要烤得酥酥的,要整个馅饼都渗出汁来,要到嘴里似雪花一样化掉,吃起来要没有声音。”

  “见鬼!简直不让人睡觉!”乞乞科夫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骂了一句。“给我做个猪肚包。猪肚上要放上一块冰,好叫它漂漂亮亮地鼓起来。鲟鱼要装点一下,配菜,配菜要丰盛一些!鲟鱼要配上虾,还要配上油煎的小鱼儿,要摆些胡瓜鱼丁,要多放些碎荞麦粒,洋姜,还要放乳蘑,还要放芜菁,还要放胡罗卜,豆子,还能放些什么菜根?”

  “还可以放些芜菁或甜菜星儿,”厨子道。“放点芜菁和甜菜也可以,烤菜,你要给我这么装点一下……”

  “睡意全没了!”乞乞科夫说罢,翻了个身,把头钻到枕头里,蒙上被,想什么也听不着。可是在被里依然不断听到:

  “煎煎,烤烤,好好煨煨!”乞乞科夫听到一个什么火鸡的时候睡着了。第二天客人们又大吃一顿,普拉托诺夫已撑得不能骑马了。马由彼图赫的马夫轰着走。他跟乞乞科夫坐车。毛烘烘的狮子狗懒懒地跟在马车后边:它也大吃了一顿。“这可离谱了,”车离开院子以后,乞乞科夫说。“简直跟猪一样。普拉东。米哈雷奇,您不觉得不舒服吗?这马车本来很舒服,这会儿竟不舒服起来了。彼得鲁什卡,你准是瞎弄什么啦?哪个地方都有盒子硌人!”

  普拉托诺夫笑了一笑,道:“我告诉您缘故吧,是彼得·彼得罗维奇放了一些东西让我们路上吃。”

  “是这样,”

  彼得鲁什卡从车夫座上转过头来说,“馅饼啦,烤饼啦,什么都往车里放。”

  “的确是这样,帕维尔·伊万诺维奇,”谢利凡从车夫座上转过身来高兴地说,“是一位很可敬的老爷。是一位好客的地主!还派人给我们俩每人送来一杯香槟酒呢。还吩咐从餐桌上拨菜给我们,——那菜很好,味道美极啦。这么可敬的老爷,从来没见过。”

  “瞅到了吧?

  他把大家打点得都满意啦,“普拉托诺夫说。”不过,请你毫不客气地告诉我:您有时间陪我到一个村子去一趟吗,离这儿十来俄里远?

  我想去和姐姐、姐夫告别一下。”

  “挺好!”乞乞科夫说。“您会不虚此行的:我姐夫是个特别出色的人。”

  “你指哪一方面?”乞乞科夫说道。

  “他是俄国古往今来最擅长治家的人。他买了一座混乱不堪的庄园,用十年多一点儿的工夫使庄园大变了样,买的时候一年收入刚刚两万,现在达到了二十万。”

  “啊,佩服佩服!

  这样一个人的生平应当树碑立传供人仿效!非常,非常愿意和他认识。可他姓什么呢?”

  “姓科斯坦若格洛。”

  “请问他的名子和父称呢?”

  “康斯坦丁·费奥多罗维奇。”

  “康斯坦丁·费奥多罗维奇。科斯坦若格洛。我非常愿意结识他。结识这样的人可以得到收益。”于是乞乞科夫就询问起科斯坦若格洛的各种情况来,他从普拉托诺夫嘴里得到的一切的确是令人惊讶的。“瞧,从这儿开始就是他的地啦,”普拉托诺夫指着田地说。“您一眼就能看出和别人的地不一样。车夫,从这儿往左拐。瞅到这片幼林了吧?这是播种的,别人的十五年也长不了这么高,可他的只用八年就长成了这样。看,树林到头啦。然后是庄稼地;隔五十俄亩,还是树林,也是种的,然后又是庄稼地。看那庄稼,比别人的密好几倍。”

  “看到啦。他是怎样成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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