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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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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好事,那就另当别论:我毫不反对,”马尼洛夫说完,便完全放心了。“现在只剩下讲价钱了……” “怎么,讲价钱?”马尼洛夫说完又停了一会儿。“您竟认为我会为了那些在某种意义上已经不复存在的农奴而要您的钱?既然您有这样一种——怎么说呢——古怪的想法,这些农奴我就奉送给您好啦。分文不取,而且也由我承担契税。” 叙述这一事件的历史学家要是对客人听到马尼洛夫的这番话之后所感到的高兴略而不提,那他就该受到莫大的责难。乞乞科夫尽管为人稳健持重,但听到这番话也险些没有象山羊似地跳起来,大家知道,人在狂喜的时候都会这样跳的。他在圈椅上那么用力地一扭,竟把椅座的毛料椅罩挣破了。马尼洛夫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为了表示感谢,乞乞科夫滔滔不绝地大道其谢,使得马尼洛夫感到难为情,频频摇头,满脸通红,最后不得不说此事不值得一提,他只是想借此略表景仰倾慕之情,在某种意义上死农奴完全是废物。“决不是废物,”乞乞科夫握着他的手说。说完,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来,他是准备直抒胸臆了。 他终于心情激动、表情丰富地说了如下的一会儿话:“要是您知道对一个出身寒微的人这些看起来是毫无用处的废物有多大用途,那就好了!是的,我没有受过什么苦呢?象狂涛怒浪中的一叶小舟……什么样的压制,什么样的迫害,我没有受过?什么样的痛苦,我没有尝过?可这都是为了什么呢?为了我心地善良,为了我廉洁奉公,为了我帮助举目无亲的孤儿和孤苦无告的寡妇!……”说到这里,他甚至用手帕擦了擦流出的几滴眼泪。马尼洛夫完全被感动了。两位朋友互相久久地握着手,无言地久久地注视着彼此的眼睛,眼睛里都噙着泪水。我们主人公的手马尼洛夫丝毫不想放开,他热烈地握着它,以致我们的主人公不知如何才能把手抽出来。 最后,我们的主人公还是轻轻地把手抽了出来,说不妨尽快把契约手续办好,希望他能够亲自到市里去走一回。说完,他就开始拿起帽子告辞。“怎么?您想这就走?”马尼洛夫突然这才醒悟过来,几乎吃惊地问道。这时马尼洛夫太太走进书厨来了。“丽莎,”马尼洛夫可怜见地说,“帕维尔·伊万诺维奇要丢下我们走了!” “因为我们使帕维尔·伊万诺维奇感到烦恼啦,”马尼洛夫太太答道。“夫人!这儿,”乞乞科夫说,“就是这个地方,这儿”说着,他把手插在心口上,“这儿将永远保存着同贤伉俪相处的美好记忆!请相信,要是能同二位相处朝夕,即然不能在一个家里生活,那么结为近邻,对我也是非常大的幸福。” “帕维尔·伊万诺维奇,” 马尼洛夫听了乞乞科夫的观点,感到心思很对,便说,“要是真能这样,那该多好,我们可以在一个屋顶下朝夕相处或在一颗榆树的树荫下推究哲理、切磋琢磨!……” “啊!那可真是神仙过的生活啦!”乞乞科夫叹了一口气说。“夫人!再会吧!”他边说,边走过去吻马尼洛夫太太的手。“再会吧,尊敬的朋友!托您的事情不要忘了!” “噢!放心吧!”马尼洛夫答道。“最多两天后您就能见到我。” 主客一块走进了餐厅。“小宝贝们,再会吧!”乞乞科夫看到阿尔奇德和费密斯托克留斯在玩一个骑兵玩具(这个木头骑兵已经缺了一条胳臂,掉了鼻子)说。“再见吧,我的小家伙们!我没有给你们带点儿礼物来请你们原谅,说实在的,有你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呀我甚至不知道,下次来一定给你们带点东西。拿给你一把马刀;想要马刀吗?” “想要,”费密斯托克留斯说。“给你带一个鼓;鼓你想要,是吗?”他弯下身子对阿尔奇德说。“我想要哭(鼓),“阿尔奇德低下头,低声答道。”好吧,我带给你一个鼓来。那么好的一个鼓!…敲起来总那么咚咚咚,咚咚咚……再会吧,小宝贝儿!再会!” 说完,他吻了吻阿尔奇德的头,便转身对马尼洛夫和他的夫人笑了笑,表示孩子们的要求是无可争辨的。在这种情况下,一般孩子的父母都是这样笑笑的。“真的,住下吧, 帕维尔·伊万诺维奇!”当主客已经走到台阶上的时候,马尼洛夫答。“您看那片乌云。” “几片乌云不碍事,”乞乞科夫答道。“您知道去索巴克维奇家的路吗?” “我将要请教您呢。” “好吧,现在我就告诉您的车夫。” 马尼洛夫因此便对车夫讲起来,语气那么客气,甚至对他还称了一次“您”。 车夫听完两个十字路口要过,到第三个叉口再拐弯以后,就说了声“明白了,老爷”,乞乞科夫便在主人夫妇鞠躬和踮着脚尖摇晃手帕的恋恋不舍的送别中启程了。久久地马尼洛夫还站在台阶上目送着远去的马车。马车已全无踪影了,他仍然站在那里,吸着烟斗。最后,他进了屋,坐到椅子上陷入沉思;能使客人得到一点儿欢乐,他心里特别高兴。后来,慢慢地他的思绪转到了别的问题上去,最后竟浮想联翩,不能自己。交游之乐他想到,能够在河边上同朋友住该多满意,接着想到架一座桥在这条河上,后来又想到盖一座顶大顶大的大厦,在大厦顶上建一个最高最高登高远眺连莫斯科也能尽收眼底的望楼,傍晚还可以在那上面喝茶乘凉,清谈一些愉快的话题。 后来,他还幻想跟乞乞科夫同乘一辆漂亮的马车去参观一个社交集会,观看使人人高兴优雅的言谈举止,皇上最后知道了他们的这种高尚的友谊,便赐给他们每人一个将军衔,接下去就更异想天开,终于头绪连他自己也理不出来了。这时乞乞科夫的要求突然打断了他的奇思怪想。想到这件事情,他的头脑就特别不中用了:他想来想去,还是大惑不解,于是便呆坐在那里吸他的烟斗,一直吸到吃晚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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