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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立刻把纸牌塞到他手里,同样他也有礼貌地鞠了一躬,把牌接过来。他们围着铺绿毡的牌桌坐下,一直坐到吃夜餐。象开始全神贯注地做一项重要工作一样,都停止了一切闲谈。邮政局长尽管是一个很爱高谈阔论的人,可是就连他纸牌一经到手,脸上也立即摆出一副深沉的表情,下嘴唇裹起了上嘴唇,在打牌的全过程中始终没有放。出大牌的时候,他总是用手使劲地敲着桌子,说一句什么——如果出的是皇后,他就说:“神父的老婆娘,去吧!”如果出的是国王,他就说:“坦波夫的乡下佬,去吧!”公证处长出牌的时候则说:“我揪这老头的胡子!我揪这婆娘的胡子!”到打牌桌上的时候,一会儿会听到这样的话音:“嗳!没有别的出,听天由命了,红方块出马吧!“或者几声简单的吵闹 :“红桃儿!虫蛀的红桃儿!黑桃儿!“或者”小黑桃儿!黑家伙!发黑的小桃儿,“或简单地喊一声:“黑东西!“——这些浑名是他们在自己的圈子里给各种花色的牌起的。牌打完以后,照例他们斗起嘴来,声音极高。

  我们的来客也参加了斗嘴,但他非常巧妙得斗,使大家都看到他的嘴也没有闲着,却又感到他的话并不难听。他从来不说“您出错了牌”,而是说“蒙您错出了牌”,“我有幸收了您的两点”,等等。为了争取对方更多地支持自己的观点,他总是先递过去镶着珐琅花纹的银鼻烟盒,人们可以看到鼻烟盒底上的两朵紫罗兰,增添香味用的。上边谈到的两个地主马尼洛夫和索巴克维奇引起了来客的特殊关注。他马上把叫公证处长和邮政局长到一旁,开门见山地打听起这两个地主的情况来。他向他们提出的几个问题说明,他不单是好奇,而且是有深谋远虑的,因为这两个地主各有多少农奴,庄园的情况如何,他首先问清了,然后才问到这两个地主的尊姓大名。他没有用多少技巧就完全迷住了这两个地主。地主马尼洛夫,还根本不老,甜得象糖一样的两眼,总是眯缝起来笑。他已经对乞乞科夫喜欢得无以复加了。他久久地握着乞乞科夫的手,诚恳地邀请他赏光到他的离城里只有十五俄里远的农庄作客。对此,乞乞科夫微微颔首、彬彬有礼地真诚地握着他的手答道,他不仅非常乐于从命,而且认为这是他至高无上的责任。

  索巴克维奇也简练地插了一句“也请光临敝舍”,两腿靠拢脚跟。他脚上穿着那么大的很难找到有谁的脚能正好穿上的一双皮靴,特别是如今大力士在俄国也开始绝种的时候。第二天,乞乞科夫到警察局长家应邀赴宴并参加晚会。从饭后三点钟坐下打牌,一直打到下半夜两点。他在那里又结识了地主诺兹德廖夫,一个极为活泼三十来岁的人,三四句谈话以后,就开始对他以“你”相称。跟警察局长和检察长,诺兹德廖夫也很亲热以“你”相称,但是,坐下玩大赌注时,警察局长和检察长却非常留心观察他吃掉的牌,并且差不多注视着他打出的每一张牌。次日,乞乞科夫参加了公证处长家的晚会,穿着略有油垢的便袍处长迎接宾客,虽然客人中有两位什么人的太太。以后,他又参加了副省长家的晚会,出席了包税人举行的大宴会,出席了检察长举行的规模虽小,耗资却很大的小宴会——出席了商会会长在做完日祷之后举行的一次便酌——虽说便也能抵得上一次宴会了。

  一句话,在客店里他连一个小时也没有闲呆过,回来他只是为了睡上一觉。他很善于迎合这位来客,处处显出他是个经验丰富的社交老手。他无论谈论任何问题都能奉陪,谈起养马场,他也能跟你谈养马场;说到好狗,一些颇有见的看法他也能发表;议论税务局追查的案件,他也能表明对司法界内幕自己也并非无知;闲谈台球——他在台球方面也不外行;讲到慈善事业,他也能对慈善事业发表一通很好的看法,眼里甚至还噙着泪花;提到造酒——在这方面他也很在行;聊到海关稽查和官吏的时候——他评论得好象自己就在海关当过稽查和官吏。他举止稳重,谈吐温文尔雅,说话的声音既不大也不小,恰到好处。特别值得称道一句话,他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一个很礼貌的人。所有的官员对这位新客的光临都感到高兴。省长感到他是一个忠君爱国之士;检察长认为他是个实干家;公证处长认为他是个知识渊博、德高望重的人;宪兵上校认为他是个学富四海的人;警察局长认为他是和蔼可亲的知识渊博的人;警察局长太太认为他是个非常可亲、极其随和的人。

  就连索巴克维奇平日很少说人好话的,那天从市内很晚回到家里脱了衣服,躺在瘦削的太太身边以后,也会对太太说:“心肝儿,今天我参加了省长公馆的晚会,还在警察局长家里吃了一顿饭,结识了六品官帕维尔·伊万诺维奇·乞乞科夫:真是一个招人喜欢的人!”他的太太的答复是:“哼”了一声,并踢了他一脚。这些全市对来客形成了这样一些极好的观点,一直保持到客人的怪癖和他所从事的企业活动(外省人称之为怪),差不多使全市陷入大惑不解的境地。读者在下文中便可知明白,关于他所从事的企业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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