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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随便走走。”

  “帮帮忙吧,好心人,把这些麻袋搬走!不知是谁把唱歌得来的东西扔在路上就不管了。咱俩对半分吧。”

  “搬麻袋?里面有什么东西?是白面包还是大圆面包?”

  “是的,我想,什么东西都有。”

  接着,他们急急忙忙从篱笆上拔下两根木棍儿,搁上一只麻袋,抬起就走。

  “咱们抬到哪里去?上小酒店去么?”织布匠边走边问道。

  “本来,我也想抬到小酒店去;可是,那该死的犹太婆子准会疑神疑鬼,以为咱俩是偷来的;再说我刚从小酒店里出来。倒不如先抬到我家去。那儿没有人碍手碍脚的:我那婆子不在家。”

  “真的不在家么?”织布匠不放心,又问了一句。

  “谢天谢地,我还没有糊涂到这步田地,”教父说,“除非是鬼使神差,我是不会跟她碰在一块儿的。我估摸她这会儿跟娘儿们去游逛了,不到天亮不会回来。”

  “那是谁呀?”教父的妻子听见外屋有响动——那是好占便宜的两个朋友扛着麻袋弄出的响声,便出来开门,大声问道。

  教父一下子楞住了。

  “这可糟了!”织布匠垂下手说道。

  教父的妻子是人世间屡见不鲜的那种宝物。跟她的丈夫一样,差不多很少待在家里,几乎成天在姑婆叔嫂和阔老太太家里转游着,死乞白赖地混饭吃,曲意逢迎,然后狼吞虎咽地饱餐一顿,只是到了早晨才跟丈夫拳脚相向,因为只有这个时刻他们才打个照面。他们家的房子年久失修,比乡文书的灯笼裤还显得破旧得多,房顶的稻草有好几处都掉落了。篱笆只剩下寥寥几根,支离破碎的,因为村里人出门从来不带打狗棍,都指望经过教父家的菜园时顺手拔下一根篱笆桩子用用。

  家里的炉灶是三天两头不生火的。温存的妻子从好心人那儿讨来的东西,总是藏得严严实实的,不让丈夫知道,却常常专横地夺过丈夫弄来的东西,当然,如果他还没有来得及在小酒店里换酒吃掉的话。教父虽说遇事冷静,可也不喜欢对她事事忍让,所以几乎总是鼻青脸肿的走出家门,而他那口子则唉声叹气,慢慢吞吞地去找老太婆们诉说丈夫的胡作非为和她遭受的拳打脚踢。

  现在可以想像得到,织布匠和教父落在这种意想不到的处境中是多么的难堪。他两人放下麻袋,用身子挡住,又用衣服的下摆遮住;可是已经迟了:教父的妻子虽说老眼昏花,可是麻袋倒是一眼便瞧见了。

  “挺不错嘛!”她说,那副神态分明流露着鹰隼逮住了猎物一般的愉悦。“挺不错,唱歌得来这么多东西!这才是好样的人干的事儿;可是,不对呀,我估摸是在什么地方偷来的吧。快让我瞧瞧,听见吗,马上给我瞧瞧这麻袋里的东西!”

  “魔鬼才给你瞧,我们可不干,”教父端起架子说。

  “跟你什么相干?”织布匠说,“是我们唱歌得来的,又不是你的。”

  “不行,你得给我瞧瞧,没出息的酒鬼!”教父的妻子嚷嚷起来,猛地挥拳打在高个子的教父的下巴颏上,朝麻袋直奔过去。

  而织布匠和教父则气势凛然地护着麻袋,逼着她连连后退。还没等他们明白过来,那妇人已跑到外屋拿来了火钩子。她麻利地抽打着丈夫的双手和织布匠的背脊,冲到麻袋旁站定了。

  “怎么放她过去了?”织布匠才明白过来,说道。

  “咦,怎么就让她过去了!你干吗放她过去?”教父冷静地说。

  “看得出来,你们家的火钩子是铁打的!”织布匠沉默了片刻,挠挠背脊说。“我那婆子去年在集市上买了一把火钩子,花了二十五戈比,——那火钩子倒不打紧……打在身上不怎么痛……”

  这时,那占了上风的妇人把灯盏搁在地上,解开了麻袋,往里瞧瞧。然而,她那双昏花的老眼曾经一眼就看见了麻袋,这一回却看走了样。

  “欸,装着一头整猪哩!”她大声嚷嚷说,高兴得拍起手来。

  “一头整猪!听见吗,一头整猪呢!”织布匠推推教父说。

  “都怪你!”

  “有什么法子呢!”教父耸耸肩说。

  “什么法子不法子?咱们还站着干吗?把麻袋夺过来!喂,动手吧!”

  “滚开!滚!这是我们弄来的猪!”织布匠逼上前去,嚷嚷说。

  “走开,走开,鬼娘们!这不是你的东西!”教父也走近前去说道。

  那妇人又拿起了火钩子,可是楚布就趁这个空儿钻出了麻袋,站在外屋的中间,伸着懒腰,就像是睡了一大觉刚醒过来一样。

  教父的妻子两手往衣服的下摆一拍,尖声大叫起来,三人都不由自主地目瞪口呆。

  “这蠢货,还说是一头整猪!这哪里是猪呀!”教父瞪着大眼珠子说。

  “瞧,把一个大活人塞进了麻袋里!”织布匠吓得倒退了几步,说。“不管怎么说,也不管怎么想,肯定是恶魔捣的鬼。

  要不然,他从窗口里还挤不过身子呢。”

  “这不是干亲家嘛!”教父定睛一看,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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