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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


  马特恩则相反,不想听到自己的声音。他在自己内心深处——因为咬牙人有一个内心世界——正在举行摔跤比赛。这些棒球接手得心应手地走过措森大桥,沿着乌尔班港口往前走。鬼才知道谁要在那儿把一切都打翻在地!也许整个马特尔纳宗族都在拳击场里尽心尽力。他们全是不可战胜的英雄好汉,他们在期待地望着可尊重的对手。难道说黄金小嘴会摔跤?因此,他又在用这种挖苦人的口气讲话,还用冷嘲热讽的方式抽着怀疑一切的香烟。在火炉中作为信条毫不含糊地欢呼雀跃的东西,在接近海军上将桥的地方分化成声音不谐和的、沙哑的疑虑和异议。在他看来,没有任何东西是纯净的。往往把所有的价值都弄得颠三倒四,好让裤子滑到胭窝里。他最喜欢的题目是:“普通的普鲁士人和特殊的德国人。”全是对这个民族阴险的颂扬,在雪人之前和之后,正是遭受这个民族折磨的时候。这样做不合适,黄金小嘴!即使是五月份,花蕾绽开——人们怎能爱上杀害自己的凶手!

  可是,就是他对德国的爱也在编织——人们只需要仔细倾听——嘲弄人的桂冠,这种桂冠是从墓地蜡制花圈上扯下来的。譬如说,黄金小嘴就对边界堡垒的下水道发表了一通声明:“你可以相信我,我已经查明,在埃奇和贝尔特、马斯和梅梅尔之间,仅限于在歌曲当中,制造和使用了最好的、最耐久的、也就是说永远都不会退色的印泥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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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这里指1952年出示的一份1939年的死刑判决书。

  吸烟者用嗓子又一次完全沙哑的声音把种种格言悬挂到迈巴赫河岸边用利爪守卫的房间里。那个从一个嘴角跑到另一个嘴角的催命鬼也凑着说:“不,亲爱的瓦尔特,你也许对你伟大的祖国还有很大的气,可我却爱德国人。啊,他们是多么神秘莫测,满是讨上帝喜欢的健忘呀!他们就这样在天然气的蓝色火焰上煮他们的豌豆汤,在这时什么也不想。再说,世界上也没有一个地方像在此地这样,配制这样黑黝黝的、这样黏稠的面粉调味汁。”

  可是,就像这条几乎没有流动、开凿得笔直的水流分又儿一样——它要顺着左手流向东部港口,在对面与苏占区交界,再顺着右手往上走,出现了新克尔恩通航运河——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同忠实的狗站在一个具有重要意义的地点——对面就是特雷普托。谁不知道那个阵亡将士纪念碑?黄金小嘴在那里不揣冒昧地说出了一句名言。这句名言虽然配得上这条分叉儿的运河河道,但所驾驶的却是一条糟糕的、四处漂泊的、无主货船。马特恩只得听着:“人们肯定可以说:每个人都可以变成稻草人,因为稻草人终究是按照人的形象制作的,这一点我们不能忘记。但是在所有的作为稻草人宝库得过且过的民族当中,德意志却具有优势。德意志民族比犹太民族还要优越,它具有各种才能,有朝一日会赠送给世界原始稻草人。”

  马特恩一声不吭地走开去。就连那些已经苏醒的小鸟也重又假装入睡。出现了平常所见的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的情景。用鞋子在平坦的石子路上漫无目的地寻找。那里没有石子。我该用什么呢?到处都找不到一块石头子儿。难道说要拿衬衣和短袜来交换?我把刮胡刀已经丢在那个充满烟雾的售货棚里了。在那儿我必须过得愉快。要不然我就溜走,跑到这个占领区来。反正我愿意,而且一直下不了决心离开这儿。在那里我要……

  他已经把握着的手向身后挥去,准备从远处挥动手臂。这是一种多么漂亮、有力的投掷者姿势啊!黄金小嘴喜欢平衡动作。普鲁托在急切地期待着。马特恩把——瞧,会是什么呢?——失而复得的小折刀扔得远远的。他把维斯瓦河在并非毫无抵抗的情况下献出的东西赐予了这条柏林边界堡垒运河,而且是在它分汉儿之处。不过,在这把小折刀刚溅起常见的浪花,看来是永远消失之时,黄金小嘴正好在场,还提出善意的劝告:“好啦,亲爱的瓦尔特,别担心。对我来说这只是小事一桩。人们会把这段可以考虑作为发掘地的运河里的水排干。这儿的水很少流动。用不了十四天,你又会得到你原来那把完好无损的小折刀。你知道,是它使我们成了歃血为盟的兄弟。”

  啊,软弱无能,软弱无能在孵蛋,愤怒就将从这些蛋里钻出来。愤怒赤身裸体,而且没有茸毛!马特恩迸出一个词来。啊,人类的愤怒,它一直在寻找着词语,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词!马特恩在传布一个绝无仅有的、目标明确的、贴切的词。愤怒,人类的愤怒,它从不知足,它把重复作为增强积聚起来!这个词连续不断,多次重复。狗在站着。运河在分叉儿。黄金小嘴耽误了在一支几乎燃尽的香烟上点火的时间。主导动机披上杀人动机的外衣。马特恩对准目标说:“犹太鬼!”

  麻雀终于苏醒。啊,在两个分裂的天空下正在来临的、风和日丽的五月的早晨。啊,夜晚,夜晚已经过去,白昼尚未到来。啊,两节课之间的空余时间,在那时说出“犹太鬼”这个词,这个词不想掉到地上,它要飘荡,还要飘荡一会儿。

  马特恩跌倒在地。他过度劳累,也吃不消了。“先是带着所有这一切乘着往来于东、西德之间的列车旅行,然后周旋于一个又一个的酒店,尽情狂欢。换换空气。重逢的欢乐。这种情况谁也受不了。每种解释都只说明这些情况。每一个词都属多余。同我一道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因此,黄金小嘴的乌木手杖招来一辆出租车:“滕珀尔霍夫飞机场。请快开。那儿这位先生、这条狗和我有急事。我们要搭去汉诺威的头班飞机。需要参观一个企业,这个企业在井下,就是布劳克塞尔公司,这家公司你知道吗?”

  第一百零三个地下最深处的马特恩故事

  谁要在井下旅行,谁就应当通过空间助跑,也就是说,乘英国的欧洲航空公司的飞机飞到汉诺威一朗根费尔德机场。属于企业的汽车会缩短剩下那段通过平坦的露天地面的路程。从奶牛和建筑工地旁边走过,驶过绕行路和与高速公路联结的马路,穿过五月间虽然已经嫩绿、但仍然呈现出灰白色的地区。从远处眺望,目的地紧贴在地平线上,只见圆锥形充填料山丘、砖红色旧房子:实验室、盥洗室、锅炉房、管理处和仓库——而高耸在所有屋顶之上,通观充填料山丘连同倾泻设备的是:趾高气扬的提升井架。

  如果有这样的背景支撑天空,谁还会去建造大教堂!这就是布劳克塞尔公司,这家公司虽然在汉诺威钾盐联合会注册,对当地的矿山管理局负责,可它再也不开采钾盐,但仍然让人们分三班下矿井。这些人有:采矿工长、值班采矿工长、采区区长,瓦斯检查员和经书面确认的开采工以及满师的矿工,总共一百八十二名矿工。

  只要提升井架上的绳轮还在进行人员输送,在那儿第一个从属于企业所有的宝马车上下来的人,就不应再被称作黄金小嘴,而是被称为“经理先生”,或者是“布劳克塞尔先生”。司机这样说,门房这样说。

  而那个在布劳克塞尔后面离开企业所有的汽车的,依旧不是马特恩,反倒是一条充分发育的黑色牧羊犬。布劳克塞尔和终于跨出汽车的马特恩,他们俩叫这条狗——普鲁托。

  当他们跨进还在开采钾盐的时代安装的那道熟铁门时,门房脱下帽子向布劳克塞尔经理先生表示问候。紧接着,马特恩——一个极其美妙的、不乏奇特对话的夜晚,通过柏林至汉诺威空中走廊的一趟极其愉快的飞行并没有使他失去天生的惊异才能——不得不提出这个问题:“这是怎么回事?在这儿上班的这位门房简直太像我父亲——磨坊主安东·马特恩了。”

  矿山经理布劳克塞尔先生立即将他的客人带到采矿工长更衣室,吹口哨叫普鲁托这条狗趴下,仿佛狗是他的。在这之后,他知道那个确定不移的回答了:“门房安东·马特恩不像磨坊主马特恩,他是磨坊主,他是父亲。”

  马特恩同样吹口哨要普鲁托这条狗趴下,但没有结果,紧接着他便得出这个虽然模糊不清、但却是掷地有声的结论:“每个父亲最后都要成为每个儿子的看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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