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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


  可是,侍者外科大夫并不把那块布从鼻子上和嘴巴上取下来。他无名无姓,带着谨填、低垂的目光,把可以解剖的小牛胫骨残留物从铺着锦缎的手术台上撤走。他还会回来,用同样的橡皮手套端上餐后小吃。这当儿,人们可以把手伸进肾脏形小碗内,啃山药。他们的记性肯定都很好。马特恩有时间咬着弯曲的小根。也就是说,情况就是如此。如果不是当时那个猪猡的话,那你就得把你的所作所为都归咎于另外一些人了。我还会同他算老账的。这就是——我就开诚布公地说吧——第四号,当时我们九个人翻过院墙从森林里走出来。我给他指点。萨瓦茨基是不是一点儿都没觉察到呢?要不,他心里明白,可是一声不吭。我可是同这个人单独在一起。这儿,那些戴着橡皮手套的人走了过来,他们脸上都罩着白布。要是他还像往罗,或者像我们当时那样,蒙块黑布的话,那就成一块幕布了。我们用剪刀把它剪成九块三角形布片,一块给维利·埃格尔斯,一块给奥托·瓦恩克,一块再加上一块给杜莱克兄弟,一块给保罗·霍佩,一块给另外一个人,沃尔施莱格尔一块,一块给萨瓦茨基,他要么虚情假意地坐在那儿,要么确实什么也没有觉察到。第九块是给这儿这个人的,你等着瞧。就这样,我们翻过篱笆,进入斯特芬路别墅区。从好多个狗年月起,每天每日都翻越同一个篱笆。蒙住九块黑布翻越篱笆。可是,他们蒙得同这儿这个人不一样。一直蒙到眼睛,眼睛那儿有裂缝,可以观察。而这儿这个人,你倒是认得出这双眼睛。白雪厚厚地覆盖着。此人当时就已经是侍者,而且是在措波特,后来在埃登。现在端来布丁。布布利茨,现在弄清楚了。阿尔方斯·布布利茨,我要把这块布片从你脸上撕下来。好朋友,你等着瞧!

  可是,这个来这里要进行审判、而且要把蒙住的布片从脸上撕下来的马特恩,既不撕下布片,也不进行审判,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装在就像牙医使用的那种普勒克西玻璃盘里的布丁。一个甜食厨师——他们会这一套——用两种颜色非常精确、非常艺术地复制了一副人的假牙:拱起的粉红色牙龈固定住长得均匀、呈珠子状闪烁的、坚固的牙齿。这副人的假牙分成三十二颗牙齿。也就是说分成左、右两侧,上、下两排,每排都有两颗门牙、一颗犬齿和五颗臼齿——牙齿上面覆盖着珐琅质。最初,马特恩要发出格拉贝的哈哈大笑声——众所周知,这种笑声能使罗马笑得要死——要毁掉这家餐馆。可是,正当他左右两侧的东道主英格和约亨·萨瓦茨基让压舌板状的牙医器具伸进他们的布丁假牙中时,马特恩的这种刚开始的格拉贝哈哈大笑却停住了,埋在了马特恩内心深处。罗马和这个“停尸房”餐馆并没有成为一堆瓦砾,然而在他这个已经为伟大的、极少演出的戏剧积聚了生命力的人身上,被解剖的小牛胚骨却在抗拒附加的甜食。他慢慢离开他那张小圆凳。他吃力地摆脱铺上白布的手术台。他不得不扶住玻璃箱,在玻璃箱内,那个瑞典女电影演员的心脏在镇定自若地跳动着。那些身穿晚礼服和浑身珠光宝气的人坐在餐桌旁,正在享用烤肝和油炸小牛肉。他在这些人的桌子之间不声不响地坚持着自己的路线,取道而行。这是烟雾中的声音,是正在闲聊的陪酒大夫。酒吧上面是停车小灯。他摇摇晃晃地从人类的朋友埃斯科拉庇俄斯、绍尔布鲁赫、帕拉切尔苏斯和菲尔绍变得模糊的画像边走过,普鲁托尾随在后。那是海港入口,而那个海港入口,除了伦勃朗著名的解剖图的复制品外,是一个非常标准的卫生间。他吐得一干二净,吐出了多年的东西。除了老天之外,没有任何人在旁边看着他,因为普鲁托很可能就呆在卫生间清洁女工身边。他同这条狗又聚在一起了,然后洗手、洗脸。

  后来,马特恩身上没有零钱,便递给卫生间清洁女工一枚两马克的硬币。“还不至于那么糟。”她说,“好多第一次来这儿的人都遇到这种情况。”她把他回去的路费钱找给他,“您就喝一口像模像样的浓咖啡,再加上一口烧酒吧。然后,您马上又会有钱了。”

  马特恩乖乖地照办了:他从医院用的瓷器皿中咂咂地喝了一口穆哈咖啡;他从圆柱形试管里喝了第一口——你就再喝一口烧酒吧,要不,你就差一口酒——也就是说,他喝了第二口覆盆子酒。

  英格·萨瓦茨基担心道:“你出什么事啦?你受不了吧?我们要不要再把那个泌尿科大夫叫来,或者说叫另外一个专门研究这一科的大夫?”

  还是那个侍者,是他在端上小牛胫骨、山药和布丁假牙之后端来了穆哈咖啡和烧酒;可是,马特恩已经不再急于说出那个蒙住白色消毒口罩的人的名或姓了。

  在谈话偶然停顿时,萨瓦茨基插话道:“侍者先生,请算账,或者像人们所说的,教授先生,副主任医生,哈哈哈!”那个蒙住脸的人在预先印好的“死亡证书”上端来了有印章、日期和无法辨认的税收签名——是大夫的潦草字体——的账单:“可以付清。这是营业支出费用。如果不定期清理,那会出现什么后果呢?财政部的官员会使人感到最亲切。好啦,与财务税连在一起的国家一定会管人们不定期清账这种事。”

  那个化了装的侍者用手势表示感谢,把萨瓦茨基一家子和他们的客人连同黑牧羊犬送到门口。是英格·萨瓦茨基,而不是马特恩,从那里又往后瞧了一眼。她向一个三陪大夫,很可能就是那个生物化学家做了个“下次见”的手势。她这样做很不合适,尤其是因为这道门风格独特,又是双层。它先是一层皮革,然后是一层白色耐磨清漆,在轨道上滑动,可是不能推,靠电钮操纵。那是一个毫无反应、专按电钮的侍者。

  他们一边从正规的衣帽间往外看,一边相互帮着穿上大衣。在双层门上闪着红光:请勿打扰——手术正在进行!

  “不!”约亨·萨瓦茨基在新鲜空气中变得轻松起来,“我不想每天每晚都去那儿吃饭。充其量十四天去一次,或者?”

  马特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杜塞尔多夫老城连同它那牛眼形玻璃、锡餐具、兰贝尔图斯斜塔和早期德国的熟铁一样一样地都吸住。每一口气都可能是最后一口气。

  这时,萨瓦茨基一家子在为他们的朋友担忧:“你得进行体育活动,瓦尔特,要不然,总有一天你会把身体搞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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