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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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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同意的,图拉—— 你父亲是个蹩脚的辅助工。工长根本没法安排他去开圆锯。至于传动带经常滑下来的事,那就不用说了。他为了给自己把有钉子的木板锯成木柴,却把最贵重的锯条弄坏了。他只有一项任务是准时完成的,而且使所有的伙计都感到满意。机器问上面那层楼铁炉上的熬胶锅总是热的,可以随时提供五个木工创台上的五个木工伙计使用。胶冒着泡,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它可以变成蜜黄色,粘土般的暗色,可以变成“豌豆汤”,可以把大象皮绷紧。有的胶已经冷却,有的胶在继续缓缓流动,漫过锅边,产生一个又一个的流挂,不让一片搪瓷空着,让人认不出熬胶锅原来的真面目。正在熬的胶用一截椽子来搅动。可是这截木条也结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薄膜,鼓着起伏不平的、坚韧的褶皱,在奥古斯特·波克里弗克手里越来越沉,每当五个伙计把这个“长上茧子的狂热分子”称作大象胖墩儿时,往往就得换上一截新的、同等质量的、简直是永无止境地换来换去的椽子。 骨胶,木工胶啊!棕色的、独具风格的胶合板垛在一个歪歪斜斜的、积了半寸灰尘的架子上。从三岁到十七岁,我在裤兜里总是老老实实地装着一块木工胶。在我看来,这种胶十分神圣。我把你父亲叫做胶神。因为骨胶神不仅仅有完全呈胶状的手指,只要他一动这些手指,这些手指就会发出碎裂的呼呼声。他到处发出一种他随身带着的气味。你们那两间半住房,你母亲,你兄弟,都散发着这种气味。他还极其慷慨地用他的臭气来打扮他的女儿。他用粘满胶的手指抚摩她。只要他用手指戏法来哄孩子,他就会把胶粒撒在孩子身上。总而言之,骨胶神把图拉变成了一个骨胶女孩。凡是图拉走路、站立和奔跑之处,凡是图拉曾经站过、曾经走过的地方而不管她匆匆忙忙走过的是什么样的路段,凡是图拉摸过和扔过的东西而不管接触的时间是短是长,凡是她用来裹在身上、穿在身上和遮盖身子的东西,凡是她玩过的东西——有刨花、钉子和铰链——凡是图拉到过的每一个地方和遇到的每一个人,都留下一股短暂的直至难以忍受的、任何东西都无法压下去的骨胶味。就连你的表兄哈里也摆脱不了你。有好几年我们形影不离,我们身上都散发出同样的气味。 亲爱的图拉: 当我们四岁时,据说,你缺钙。对于科施奈德赖含有泥灰的土壤也作出了类似的断言。大家都知道,形成底碛层的洪积世的漂砾泥灰含有碳酸钙。只有科施内夫伊田地那些风化的、被雨水浸滤过的泥灰层才缺钙盐。在那里,肥料和国家津贴都无济于事。没有一种宗教仪式的行列——科施内夫伊人全是天主教徒——能给困地注人钙盐。不过,霍拉茨大夫却给了你钙片。很快,在你五岁时,你就不缺钙了。你的乳牙没有一颗松动。你的门牙稍微有点突出。据说,这些牙齿很快就使斜对面的那个弃婴燕妮·布鲁尼斯感到害怕。 图拉和我都不相信—— 在找到燕妮时,这个吉卜赛人和仙鹤在一起嬉戏。这是一个典型的布鲁尼斯爸爸的故事。当然,在他身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处处都觉察到隐蔽的神秘力量。他往往善于在怪僻的漫射光线中漫游。虽然他现在用时常翻新的、往往是非常漂亮的标本来充斥他的云母片麻岩狂热——在古怪的德国有一些与他相似的怪人,他同这些怪人有通信联系——虽然他在大街上、在休息院里或在他的班上的举止像一个古代凯尔特人的巫师,像一个普鲁士的椴树神,或者像琐罗亚斯德①——人们把他视为共济会成员——他却常常利用人人都喜欢的这些怪人品质。不过,只有燕妮,只有同这个漂亮的小孩子打交道,才把参议教师奥斯瓦尔德·布鲁尼斯变成了一个怪人。这个怪人不仅仅在学校范围内,而且也在埃尔森大街及其横路和平行街上、在朗富尔远郊和近郊都引人注目。 -------- ①琐罗亚斯德(约公元前628~约前551),伊朗宗教改革家、先知、琐罗亚斯德教的创始人。 燕妮是个胖乎乎的孩子。尽管埃迪·阿姆泽尔围着燕妮和布鲁尼斯团团转,但是这个孩子却没有丝毫变得更为苗条的迹象。在谈到他和他的朋友瓦尔特·马特恩时——两人都是参议教师布鲁尼斯的学生——有人曾断言,在以奇妙的方式发现燕妮时,他们是见证人。不管怎样,阿姆泽尔和马特恩成了在我们埃尔森大街和整个朗富尔被当做笑柄的那种三叶草的一半。 我要为图拉画一幅幼年的肖像: 我要给你看一个大鼻子的、面部表情变化多端的先生,这位先生在蓬乱的灰白色头发上戴着一顶宽边软呢帽。他身披绿色罗登缩绒厚呢的骑车斗篷,趾高气扬地走着。左右两边有两个学生试图跟上他的步伐。埃迪·阿姆泽尔是人们通常称为胖小子的那种人。他的衣服绷得很紧,小酒窝使他的膝盖更加明显。凡是看得见他的肌肉之处,都长着一个斑点。他全身不见骨头,只见肌肉在颤动。他的朋友则是另一种情况:骨骼健壮,自顾自地同布鲁尼斯并排走着,做出一副样子,仿佛这位教师、埃迪·阿姆泽尔和胖乎乎的燕妮都是受他保护的人似的。这个五岁半的女孩依旧躺在一辆大童车里,因为她走路有困难。布鲁尼斯推着车,有时候埃迪·阿姆泽尔也推,而这个咬牙人却很少推。在车子底部有一个皱巴巴的、半打开的棕色纸袋。半个市区的小孩都跟在被推着的童车后面,他们在追逐他们称之为“卢贝尔兴”的糖果。 不过,也是在我们家斜对面的股票房前,当参议教师布鲁尼斯把高轮子的童车停下来时,图拉、我和其他孩子才得到一把棕色纸袋里的糖果。这时,尽管他那嘟嘟哝哝的老人嘴里还没有咬完光滑透明的糖渣儿,但他决不会忘记给自己嘴里放进一块糖。有时候,埃迪·阿姆泽尔嘴里含着一块糖去参加社交聚会。但我却从未见到瓦尔特·马特恩拿过一块糖。不过,燕妮的手指却被四四方方的麦芽糖粘着,就像图拉的手指被骨胶粘着一样,黏糊糊的。她嘴里吮着麦芽糖,嘟哝着;她在吮着玩儿。 亲爱的表妹: 当我想要理解和正确对待你和你的木工胶时,科施奈德人或者科施内夫伊人就一定会出事。要用一种所谓历史上的但往往又是没有证明的解释来说明科施内夫伊人的名字,这是荒谬的。据说,科施奈德人在波兰起义时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对德国人的极度仇恨,因此,人们可以从“砍头匠”这个集合名词推导出科施奈德人这个集合名词来。尽管我有各种理由学会这种解释——你这位逐渐消瘦的科施内夫伊人,具有从事这种手艺的各种素质——可我仍然坚持那种虽然平淡无奇但却是理智的解释。据说,在图霍拉,有一个名叫科茨涅夫斯基的县长在一四八四年签署了一份证书,这份证书确定了该县各个村庄的权利与义务。后来,在他这位证明文书的签署人去世之后,这些村庄后来就被称为科施内夫伊人村庄。还有一点无法肯定。村镇和田野的名称也许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查清,然而图拉——她更多的是一种东西,而不是一个女孩——却无法通过正派的县长科茨涅夫斯基来辨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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