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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这支队伍沿着河的右岸,经过只长着稀稀落落的一点喜沙松爬地根的沙路,走向等候着的双套马车,走向老蒂德的四套马车。尽管战时缺少马匹,但是老蒂德仍然有办法给自己保住这驾马车。人们的鞋子里跑进了沙子。布龙萨尔德船长在气喘吁吁地哈哈大笑,接着又咳了好久。只有吃完洗礼宴后才好交谈。海滨树林散发着一种普鲁士的气息。这条河是维斯瓦河的一条死支流,几乎就没有流动,这条支流只是在下流由于有莫特瓦河流入,才获得自己的动力。太阳小心翼翼地照到节日盛装上。蒂德的儿媳妇们身着粉红色、鹅黄色和青紫色的衣服,也许还想有一块寡妇用的披肩吧。很可能这许多寡妇用的黑色,巨人般的马约琳和那个残疾人踉踉跄跄的脚步,促进了一个从一开始就在酝酿着的重大事件的发生。刚出博恩萨克教堂的大门,平时几乎动也不动的海鸥,在教堂广场上黑压压的一大群,直冲云天。没有鸽子,因为渔民教堂养海鸥,不养鸽子。现在从岸边芦苇和浮萍中倾斜着、垂直着腾空而起的有:大麻鳽、燕鸥和绿鸭。所有的凤头鸊鷉都已飞走。乌鸦从海滨树林的松树丛中飞起来。施塔雷和阿姆泽尔放弃了用石灰刷得雪白的渔家房舍前的墓地和园于。从丁香花丛和山楂丛中飞出的有:鸊鷉、山雀、燕雀和鸫,以及所有在歌词里出现的鸟。从水沟里、从电线上飞起来的麻雀黑压压一大片。燕子从棚圈和墙缝里飞出来。洗礼襁褓一闪光,所有属于鸟儿这一科的动物就会腾空而起,就会飞散开去,就会像离弦的箭似的,发出嗖嗖声,就会让自己被海风携带着飞过河去,就会形成黑压压的一大片被可怕地撕来撕去的碎云。在这片黑云中,海鸥和乌鸦这些平时相互回避的鸟儿受到同样的恐惧驱使,都毫无选择地碰到一起。在羽毛颜色混杂的鸣有中有一对幼小的苍鹰。还有喜鹊、喜鹊!

  有五百只鸟——麻雀还不计算在内——在太阳与参加洗礼的人群之间成群成群地逃跑。五百只鸟意味深长地投给参加洗礼的客人、洗礼襁褓和受洗者一道阴影。

  五百只鸟——谁愿意去数麻雀呢?——使得参加洗礼的客人——从身有残疾的村长劳到蒂德一家子——都相互靠近了,最初默默无言,接着便喃喃自语,在呆滞的目光下,由后往前挤,忙于迅速、仓促的步伐之中。奥古斯特·施波纳格尔踉踉跄跄地跨过松树根。在布龙萨尔德船长和布莱希神父之间——神父只是暗示性地举起双臂,试图按照自己的职业习惯使大家平静下来——巨人般的马约琳恰似遇到广场上骤降的大雨一般,撩起裙子,往前冲去,把大家都抱着往前走。跟着走的有:格罗梅一家和基纳斯特及夫人,阿于克和卡布斯,博尔哈根和布泽尼茨夫妇。就连身有残疾的劳和他怀孕多月的女人——这个女人以后生小孩绝不会感到害怕,她会生下一个正常的女孩来——也喘着粗气,跟上步伐。只有胳膊粗壮有力的教母落在后面,抱着受洗者和往下滑的洗礼襁褓,作为最后一个人,走到等候着的双套马车,以及通向希温霍尔斯特的公路上最前面两行白杨树之间的、蒂德一家的四套马车前。

  受洗者哭了没有呢?他不哭闹,可也没有睡觉。在那些车辆急急匆匆、绝非喜气洋洋地离去之后,那黑压压的一大片由五百只鸟儿和无数麻雀构成的乌云散开没有呢?在缓缓流动的河流上空,这片乌云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得不到安宁:它一会儿在博恩萨克上空,一会儿散布在海滨树林和沙丘上空,随后又散开来,在河对岸上空飘动着,让一只乌鸦落向一块沼泽草地:它在那里显得分外灰白和呆板。只是当双套马车和四套马车驶进希温霍尔斯特时,黑压压的一大群鸟儿才返回教堂广场、公墓、园子、棚圈、芦苇丛、丁香花丛和松树丛。但是直到傍晚,当参加洗礼的人们已经吃饱喝足,把两肘支在长桌上时,在许多大小不同的鸟儿心中仍然不得安宁。因为爱德华·阿姆泽尔制造稻草人的想法——当时他还躺在襁褓之中——已经传到了所有鸟儿的耳朵里。从此以后,它们就了解他了。

  第十个早班

  谁想知道,商人和预备役少尉阿尔布雷希特·阿姆泽尔到底是不是犹太人?希温霍尔斯特、埃拉格和诺伊费尔的人称他为有钱的犹太人,并非完全没有道理。那么这个名字呢?难道说这个名字不典型吗?什么?听说这只鸟来自荷兰,就因为中世纪初期,荷兰移民把维斯瓦河低洼地带的水排了出去,带来了语言特点、风车和他们的名字?

  布劳克塞尔在一些已经记下的早班中多次申明,A·阿姆泽尔并非犹太人之后——原话为“阿姆泽尔当然不是犹太人”——现在可以而且有同样的理由相信——因为所有的出身都有随意性——阿尔布雷希特·阿姆泽尔就是一个犹太人。他出生在普鲁士管辖的什切青旧城一个早就在此定居了几代之久的犹太裁缝家庭,他早在十六岁时就不得不离开普鲁士管辖的什切青,到施奈德米尔、到奥德河畔的法兰克福、到柏林去,因为他父亲家里有一大堆孩子。而在十四年之后——他有了变化,信奉东正教,而且很富裕——经过施奈德米尔、诺伊施塔特、特切夫,他来到维斯瓦河入海口。那段使希温霍尔斯特成为河畔一个村庄的截弯取直工程完工还不到一年,当时的阿尔布雷希特·阿姆泽尔就用很便宜的价格把这个地区买了下来。

  他就这样做起买卖来了。此外,他又该干什么呢?他就在教会唱诗班唱歌吧。为什么他不该作为教会唱诗班的男中音唱歌呢?所以,他同别人一起成立了体操协会,而且在所有的村民当中有那么一个人,这个人坚信他阿尔布雷希特·阿姆泽尔并非犹太人,阿姆泽尔这个名字来自荷兰。在那里,不少人叫施佩希特,有一个很著名的非洲工兵甚至叫约赫蒂加尔①,只有阿德勒是典型的犹太名字,而决不是阿姆泽尔。这个裁缝的儿子有十四年之久忘记了自己的出身,只不过顺便地却又是同样成功地汇集了一种虔诚的新教徒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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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纳赫蒂加尔,意为夜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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