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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个早班

  布劳克塞尔问自己,他在马特恩祖母的复活节时是否太过于挥霍浪费了。这位善良的妇人慢慢地爬着,大腿有点僵硬地直起身,走进厨房去抢救烤鹅,这难道不是足以令人感到奇怪的事情吗?难道说非得把蒸汽放出来不可,非得把火喷出来不可?难道说炉子的瓷砖非断裂不可,生菜叶非干枯不可?难道说就非要奄奄一息的乌龟和碎成粉尘的椅子不可?

  假如布劳克塞尔——自由市场经济的一个头脑清醒的人,如今不得不对这些问题作出肯定的回答,不得不经受赴汤蹈火的考验,那么,他也得提出理由来。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只有一个理由在老祖母的复活节大讲排场:马特恩一家子,尤其是家族中这个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的旁系,从中世纪的强盗马特恩,经过祖母这个地地道道的马特恩——她嫁给了她的堂兄弟——直到受洗者瓦尔特·马特恩,天生就能理解大型的甚至是歌剧式的场面。实际上,一九一七年五月,马特恩祖母并未悄悄地、理所当然地动身去抢救烤鹅,而是在这之前滔滔不绝地讲了一番上面描述过的话。

  此外,需要补充说明的是:当马特恩祖母试图抢救烤鹅,以及紧接着用烹任木勺向可怜的洛尔兴狠狠揍去时,有三辆双套马车载着肌肠辘辘的、参加洗礼的人群,从施特根方向过来,在容克尔阿克尔和帕瑟瓦尔克村旁缓缓驶过。不管布劳克塞尔多么渴望报道接踵而来的洗礼宴会——因为烤鹅不够吃,所以人们就从地下室里取出酸白菜和腌咸菜来——他却只好让参加洗礼的人在没有见证人的情况下人席进餐。没有任何人会听到在战争的第三个年头,罗梅克一家和卡布伦一家,米尔克和棍棒寡妇,曾经怎样用烧焦的烤鹅、酸白菜、腌咸菜和醋浸南瓜填饱肚子。他尤其为摆脱了束缚而重新变得动作麻利的马特恩祖母的伟大场面感到惋惜。他只把寡妇阿姆泽尔排除在乡村的田园生活之外,因为她是我们的胖爱德华·阿姆泽尔的母亲,而爱德华·阿姆泽尔在第一到第四个早班中,从发了洪水的维斯瓦河中捞取支豆蔓的杆子、椽子和铅一样重的废旧物品,现在也要像瓦尔特·马特恩那样补上接受洗礼这一课。

  第八个早班

  在很多很多年前——因为布劳克塞尔最喜欢吹牛——在维斯瓦河入海口左边的一个名叫希温霍尔斯特的渔村,住着一个名叫阿尔布雷希特·阿姆泽尔的商人。他卖煤油、帆布、淡水桶、船缆、鱼网、捕鳗箱、捕鱼笼、各种钓鱼器具、焦油、颜料、玻璃砂纸、线、油布、柏油和油脂,但是也经营工具,从斧头到小折刀都卖。他的仓库里备有木工刨台、磨轮、自行车内胎、电石灯、滑轮组、绞盘和虎钳。船上应急用的面包干堆在软木救生衣前。在一个只需在上面加上说明的救生圈中间,放着装有麦芽止咳糖块的大玻璃罐。把一种被称为“布罗卿”的烧酒从大肚子绿玻璃套篓瓶中倒出来。他既供应以米计算的衣料、零料,也供应新、旧衣服,另外还有衣架、用过的缝纫机和樟脑丸。尽管有樟脑丸,尽管有油脂和煤油,有虫胶和电石,在阿姆泽尔的铺子里,在宽敞的混凝土基础的木结构建筑物里,散发出的却主要是科隆香水的气味,其次是熏鱼的气味,在这之后才谈得上是樟脑的气味。因为阿尔布雷希特·阿姆泽尔除了经营所有这些小买卖之外,还以淡水鱼和咸水鱼的大卖家自诩。用最轻的松木做成的箱子呈金黄色,装满了熏比目鱼、熏鳗鱼、散装的和成捆的西鲱、七鳃鳗、宽突鳕和熏得有辛辣味和香味的维斯瓦河鲑鱼。这些箱于正面的木板上烙着阿姆泽尔公司的名字——鲜鱼——熏鱼——希温霍尔斯特——大的河中小岛——在但泽市场上——但泽市场位于拉文德尔巷和容克尔巷之间,位于多明我会教堂与老城公墓之间,用砖砌成——用中号榫凿把它们撬开。木箱盖已经干裂,啪啪作响。钉子发出刺耳的咯吱声,从侧面的木板上脱离下来。市场的光线从新哥特式尖拱形窗户上射下来,照到刚熏出来的鱼上面。

  此外,作为一个有长远打算的商人——他对维斯瓦河三角洲上和沿着滨外沙洲修建的熏鱼作坊的未来非常关切——阿尔布雷希特·阿姆泽尔雇了一个砌烟囱的泥瓦匠。这个泥瓦匠从普勒伦多夫到埃拉格,也就是说在死维斯瓦河沿岸的所有村庄——熏鱼作坊的烟囱赋予这些村庄以一种破败不堪、稀奇古怪的外观——有足够的工作可干。那时候,正需要整修一个通风很差的烟囱。那时候,在那些高大的、耸立在所有丁香花丛和低矮的渔家小屋上空的熏制烟囱中,有一个烟囱需要重新修建。所有这一切都以阿尔布雷希特·阿姆泽尔,即这个完全有理由被称为富翁的人的名义修建。人们说,富有的阿姆泽尔,或者说:“阿姆泽尔这个犹太人。”当然,阿姆泽尔并非犹太人。尽管他也不是门诺派教派,但他却自称虔诚的新教徒。他在博恩萨克的渔民教堂里有一个固定的、每个礼拜天都留着的座位。他娶了洛特兴·蒂德——来自大曲因德尔的一个沙色头发、有点丰满的农民女儿为妻。应当说明的是:既然富农蒂德将他的女儿洛特兴嫁给阿尔布雷希特·阿姆泽尔为妻,阿姆泽尔怎么会是一个犹太人。当时,蒂德只驾了一部四套马车,而且穿着漆皮靴从大曲因德尔到克泽马克来。他经常在县长家进进出出,他让他的儿子们在骑兵队,说得更确切些,是在相当高贵的朗富尔轻骑兵队服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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