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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一张口,我就能了解你”(6)


  我们可以根据中产阶级(而非贫民阶层)的这个习惯推测他们和极端恐怖主义组织之间的渊源:一番狂暴之后,他们会留下communiques(正式公告),而非notes(纸条)甚至messnges(便条)。一位温和、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编辑一定会忙着挥动他的蓝铅笔处理中产阶级的语言表达。科尔曼和雷沃特有次间一位男士,他是否比他父亲的境况要优越,他作了肯定的回答,并解释说:“我有硕士学位,但我父亲只读完中学。这意味着我能够进入就业的高薪阶层。”见到这番话,编辑会一笔划掉“意味着”一词后的所有(二十个)音节,代之以“我能挣得更多”。电视里《重访新娘》的广告词会说:“这个礼拜,塞巴斯蒂安的饮酒问题变得越来越严重了”。编辑此时只需在“问题”一词上划叉,说话人不幸的中产阶级身份就会隐蔽得多了。

  就像托克维尔和惠特曼曾经意识到的那样,由于一种特殊的地位焦虑深深地烙刻在美国的制度中,凭藉这种中产阶级增添音节的习惯,你就可以避免过分的小心谨慎。这种习惯有时候会扩散到其他等级并令其受感染。在剧院里,你甚至会听到相当有等级的人们说“one-acters”而非“one-acts”(一幕)。我们无从得知究竟是谁认为vo-calisi(声乐演员)要比singer(歌手)一词来得响亮,但所有等级的美国人都会问:“唱片里的声乐演员是谁,最高法院建筑上的徽记镌刻的是“法律之公正平等。”一本叫《就在华盛顿》(1981)书中,E·J·艾泼怀特指出,那些在严肃、智慧和资格方面享有牢靠声誉的人们不会需要多重音节,而只会刻上一个词:“公正”。因为他们在详细考察所有的五个音节之后仍会感觉,一个词足以说明所有的问题。美国人就不同了。除非使用这套术语,否则他们会认为自己的社会等级会随着单词中流露出的谦逊和稚嫩而大打折扣。

  在我们开始更加详尽地考察贫民阶层特有的习语之前,我们还应注意另外几个中产阶级身份的标志。格外钟情于隐喻就是一项,例如”磨磨蹭蹭地停下来(grinding to ahalt),或者“囊括全部范围”(run the gamut),或者,“让人心有余悸”(bogging themind)。这些词从来就没被当成陈辞滥调,而一旦真是这样,倒会更惹人喜爱。中产阶级还反常地迷恋首字母缩拼词,比如“信托证券母亲联合会”(MUFFS,意为婊子。一译者注)。当然,这一并列结构是为了将那些消极的、不洁的因素——也即贫民阶层因素——拒之门外。但同时,它也是为巩固大众、团体或团体意识(例如军“官”们的妻子),缺了它,中产阶级恐怕会分崩离析。

  尽管中产阶级不常使用“时髦女性”(milady)和“我的主人”(mine host)一类表达,但广告商们明白,如果用这些词称呼他们,却也不会招致他们的反感。同样一种追求华丽的冲动,驱使中层人士在他们收到的社交请柬上写上“万分抱歉”,而不那么矫揉造作的阶层只会说“免了罢”,不那么强烈地暗示了对该次聚会的兴趣不大。又由于中产阶级的教育水准愈低,他们愈倾向于用矫饰的伪科学术语来指称平淡无奇的事物,或暗示平常行为中的高尚目的:“体恤”(parenting)就是一个例子。说“体恤”几乎就等于用贴在汽车保险杆上的标贴告诉你:驾车时,前方如果有小动物千万别忘了踩刹车。

  当我们听到有人毫不在乎less(少,不可数)和fewer (少,可数)之间的区别时,例如“今天,我们的服刑机构里白种犯人更少了(less)……”,或者有人在“就”(as faras)后面不厌其烦地添上“就……而论”(is concemes)或“就……来看”(goes),比如“就共和党来看……”,我们应该明白,我们正在接近一片贫民阶层的习语丛林。贫民阶层一方面通过发音来标志自己的身分,例如在巴克利访谈节目中的那位德州人,在说“Pro-miskii-tv”的同时也在声明“我来自贫民阶层”。他们还通常把现在分词中的“g”去掉:“真他妈丢脸”(it is a fuckin’shanle);以及过去分词中的“-ed”:于是,“腌牛肉”(cornd beef)就成了“玉米牛肉”(corn beef)甚或“球茎牛肉”(corm beef)。我们还可以听到“瓶啤酒”(bottle beer),“黑皮肤人”(dark-skin people),“老式烤豆”(Old-fashion bake beans)和“母亲强力啤酒”(Mother's Hi-ghPower Beer)。“先来先得”(first come firet serve)是他们最喜欢的格言。罗杰·普莱斯,研究大众或城市乡巴佬的学者,已经发现了更多的贫民阶层的发音特色:“在南加里福尼亚,哪怕新闻播报员都会说wunnerful(极好的,正确应为wonderful)、anna一bi一od一dicks(抗生素,正确应为antibiotics)和h一eress一ting(有趣的,正确应为intere-sting)。把“有趣”这个词的发音修改成in一eress一ting,并把重音挪到第三个音节,这毫无疑问是城乡贫民人士的作法,或者。是我们一般称作社会下层的作法。普莱斯认为,标志城乡无产者身分的发音还有:

  fact,读作fack
  feWer读作fyre
  president读作present
  only读作oney
  finally读作finey
  以及,nondemocratic读作innalectshul

  当你像电视里的福音传道士莱克斯·休巴德牧师一样发出en-tire一词,这就是在表明,你是一名上层或中层贫民,但是,如果用merrying-gew一词意指馅饼上的泡沫状蛋白,你无疑是一名下层贫民。

  各种类型的贫民阶层成员都为表示所有格的撇号(’)深感头痛。这个符号将从英语中彻底消失的种种迹象,证明了贫民阶层的胜利。一块中西部的牌子上写着“现代内阁的”(Modem Cabinet’s),恰好与东部的另一则相映成趣——“拉特杰尔电器公司”(Rutge’Electrical supply Company)。有时撇号干脆就不见了踪影,比如“女卫生问”(LadiesToilei)。但是,在这个小符号看起来像是遭人遗弃的时候,表达的效果反倒离奇地似乎是在强调:

  您的司机:“汤姆·贝德里奇”

  “今日特色菜’

  “可付小费’

  贫民阶层喜欢那些惯常只见诸报端的词语。他们没有意识到,除了那些行文仓促、文体陈腐的新闻,没有人会把教皇称作“大祭司”(Poniiff),或把议员叫作“立法者”(bewnlaker),或把美国称为“民族”(the nation),或把学者称作“教育家”(educator)。中学教师和行政人员并不反感最后这个称呼,他们宁愿欣然接受,因为这个委婉的说法提升了他们的职业尊严。但是大学教授反对把自己定位为“教育家”,其原因纯粹是出于社会等级的考虑,因为这个术语没能够把他们和那些中学里的督导人员、只有临时“文凭”的元知的年轻教师和小学老师一类乌合之众区别开来,如果你下次遇到一位知名的大学教授,尤其是在他的想象里自己的思想和作品早已名扬全国,对他说完“见到您这样一位著名的教育家真是不胜荣幸”之后,不妨看看他的反应:他先是目光下垂片刻,然后又抬起视线,但不是看你,而是投向别处。很快,你就会发现身边不再有他的身影。尽管他没离开之前会始终面带微笑,内心却在忍受痛苦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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