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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显然他并不是在跟我讲话,因为他放下了我的手,把他那只富于表现力的鼻子对准了盖茨比。

  “我把那笔钱交给凯兹保,同时我对他说:‘就这样吧,凯兹保,你要是不住嘴,一分钱也不给你。’他立刻就住了嘴。”

  盖茨比拉住我们每人一只胳臂,向前走进餐厅,于是沃尔夫山姆先生把他刚开始说的一句话咽了下去,露出了如梦似痴的神态。

  “要姜汁威士忌吗?”服务员领班问道。

  “这儿的这家馆子不错,”沃尔夫山姆先生抬头望着天花板上的长老会美女说,“但是我更喜欢马路对面那家。”

  “好的,来几杯姜汁威士忌,”盖茨比同意,然后对沃尔夫山姆先生说,“那边太热了。”

  “又热又小——不错,”沃尔夫山姆先生说,“可是充满了回忆。”

  “那是哪一家馆子?”我问。

  “老大都会。”

  “老大都会,”沃尔夫山姆先生闷闷不乐地回忆道,“那里聚集过多少早已消逝的面容,聚集过多少如今已经不在人间的朋友。我只要活着就不会忘记他们开枪打死罗西·罗森塔尔的那个晚上。我们一桌六个人,罗西一夜大吃大喝。快到天亮的时候,服务员带着一种尴尬的表情来到他跟前说有个人请他到外面去讲话。‘好吧。’罗西说,马上就要站起来,我把他一把拉回到椅子上。

  “那些杂种要找你,让他们进来好了,罗西,但你可千万千万不要离开这间屋子。”

  “那时候已经是清早四点,要是我们掀起窗帘,我们会看见天已经亮了。”

  “他去了吗?”我天真地问。

  “他当然去了。”沃尔夫山姆先生的鼻子气呼呼地向我一掀。“他走到门口还回过头来说:‘别让那个服务员把我的咖啡收掉!’说完他就走到外面人行道上,他们向他吃得饱饱的肚皮放了三枪,然后开车跑掉了。”

  “其中四个人坐了电椅。”我想了起来就说道。

  “五个,连贝克在内。”他鼻孔转向我,带着对我感兴趣的神情,“我听说你在找一个做生意的关系。”

  这两句话连在一起使人听了震惊。盖茨比替我回答:

  “啊,不是,”他大声说,“这不是那个人。”

  “不是吗?”沃尔夫山姆先生似乎很失望。

  “这只是一位朋友。我告诉过你我们改天再谈那件事嘛。”

  “对不起,”沃尔夫山姆先生说,“我弄错了人。”

  一盘鲜美的肉了烤菜端了上来,于是沃尔夫山姆先生就忘掉了老大都会的温情得多的气氛,开始斯斯文文地大吃起来。同时他的两眼很慢地转动着,把整个餐厅巡视一遍。他又转过身来打量紧坐在我们背后的客人,从而完成了整个弧圈。我想,要不是有我在座,他准会连我们自己桌子底下也去瞧一眼的。

  “我说,老兄,”盖茨比伸过头来跟我说,“今天早上在车子里我恐怕惹你生气了吧?”

  他脸上又出现了那种笑容,可是这次我无动于衷。

  “我不喜欢神秘的玩意儿,”我答道,“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坦率地讲出来,让我知道你要什么。为什么一定全要通过贝克小姐?”

  “噢,决不是什么鬼鬼祟祟的事情,”他向我保证,“你也知道,贝克小姐是一位大运动家,她决不会做什么不正当的事。”

  忽然间他看了看表,跳了起来,匆匆离开餐厅,把我跟沃尔夫山姆先生留在桌子上。

  “他得去打电话,”沃尔夫山姆先生说,一面目送他出去,“好人,是不是?一表人才,而且人品极好。”

  “是的。”

  “他是牛劲①出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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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牛劲,“牛津”的讹音。

  “哦!”

  “他上过英国的牛劲大学。你知道牛劲大学吗?”

  “我听说过。”

  “它是全世界最有名的大学之一。”

  “你认以盖茨比很久了吗?”我问道。

  “好几年了,”他心满意足地答道,“刚打完仗之后一个偶然机会让我认识了了他。可是我跟他才谈了一个钟头就讪道我发现了一个非常有教养人。我就对自己说:‘这就是你愿意带回家介绍你母系和妹妹认识的那种人。’”他停了下来,说道:“我知道你在看我的袖扣。”

  我本来并没有看,可是现在倒看了。它们是用几片小象牙制作的,看着眼熟得奇怪。

  “用精选的真人臼齿做的。”他告诉我。

  “真的!”我仔细看看,“这倒是个很妙的主意。”

  “不错。”他把衬衣袖口缩回到上衣下面去,“不错,盖茨比在女人方面非常规矩。朋友的太太他连看也不看。”

  这个受到本能的信赖的对象又回到桌边坐卜的时候,沃尔大山姆先生一口把他的咖啡喝掉,然后站起身来。

  “我中饭吃得很高兴,”他说,“现在我要扔下你们两个年轻人走了,免得你们嫌我不知趣。”

  “别忙,迈尔。”盖茨比说,一点也不热情。沃尔大山姆光生像祝福似地举起了手。

  “你们很有礼貌,不过我是老一辈的人了,”他严肃地说,“你们在这里坐坐,谈谈体育,谈谈你们的年轻女人,谈谈你们的……”他又把手一挥,以代替一个幻想的名词,“至于我哩,我已经五十岁了,我也就不再打搅你们了。”

  他跟我们握握手,掉转身去,他那忧伤的鼻子又在颤动。我不知是否我说了什么话得罪了他。

  “他有时会变得很伤感,”盖茨比解释道,“今天又是他伤感的日子。他在纽约是个人物——百老汇的地头蛇。”

  “他到底是什么人?是演员吗?”

  “不是。

  “牙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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