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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一些全身沾满灰尘,几乎一丝不挂的僧丐也混在人群中;一个的胳膊僵硬得不能动弹;另一个的手掌被自己的指甲穿透了。

  还有一些乞丐一路上用自己的身体丈量着行程。卧倒,起来,再卧倒,他们就像用土地测量员的尺子一样按这种方法量出了好几百里。

  这里,一些吸食了液体鸦片和大麻混合物之后变得神志不清的信徒,被人用铁钩穿透肩膀悬挂在树枝上。他们就这样吊在那里不停地打圈,直到肩上的那块肉脱落后,他们才会掉进下面的珀尔古河里。

  那里,一些西瓦的信徒,双腿和舌头都被利箭穿透,正让蛇舔着从伤口流出来的血。

  这些情景对一个欧洲人来说实在是过于触目惊心。我正急于离开时,邦克斯突然拦住了我。

  “仪式开始啦!”他对我说。

  这时,只见人群中的一个婆罗门用右手指向一直躲在格雅巨崖后面的太阳。

  光芒四射的第一束阳光就是信号。几乎一丝不挂的信徒们投入圣河水中。开始时他们和西方人受洗礼一样,只是浸泡在水中,但我不能否认的是,不久这种简简单单的浸泡就变成了真正的水中游戏,几乎看不出其中还包含什么宗教的意味。我不知道水中的人嘴里念着僧侣们口授给他们的经文到底是想清洗灵魂,还是更想清洗身躯。事实上,他们掬起一捧水,往东南西北四方各洒几滴,然后就把水往自己的脸上泼,和在海滨浴场上与涌向海滩的浪花相嬉戏的人并无两样。另外,我要补充的是朝圣者们为自己犯下的每桩罪都要至少拔掉一根头发。那该有多少信徒本应秃着头从圣水中出来啊!

  信徒们在水中尽情嬉戏,一会儿猛地跳入河中使水花四溅,一会儿又像个游泳健将似地用脚后跟拍打水面。惊恐万分的钝吻鳄急急忙忙地逃往对岸,在那里排列成行,用青绿色的眼睛盯着霸占了它们家园的人群在水中闹成一团,不时还发出磨动双颚的声音。但朝圣者就像不害怕软弱的蜥蜴一样,对它们面无俱色。

  而后,这些奇怪的信徒该准备进卡伊拉斯了,也就是婆罗门教中的天堂。我们重新登上珀尔古的河岸,回到宿营地。

  大家聚在一起吃过午饭,无所事事地度过了一个炎热的下午。傍晚时,奥德上尉到附近去打猎,带回来几只野味。在这期间,斯托尔、卡鲁特和古米又往车里补充了些水和燃料。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

  晚上九点时,我们已经回到各自的房间里。浓浓的夜色非常静寂。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天空上的星星,也使空气变得更为凝重而沉闷。日落后,气温并未降低。

  令人窒息的空气让我很难入眠。透过敞开的窗户,我只能感觉到一阵阵滚烫的热浪迎面袭来,我想这一定不利于肺部健康。

  到午夜时,我仍一分钟也没有睡着。我非常希望能在出发前睡上三四个小时,但想控制睡眠实属错误。它始终可望而不无及。意志在这时变得全然无用。

  大约在凌晨一点时,我似乎听见一阵低沉的声音沿珀尔古河岸传来。

  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我首先想到的是可能有一场暴风正从西边刮过,或许一点也不凉爽,但至少可以推动大气运动,使空气不再那样让人窒息。

  但我错了。因为宿营地四周的枝叶纹丝不动。

  于是我把头探出窗外,仔细听着。远处的声音再一次被听到了,但我什么也没看见。珀尔古河面上一片漆黑,而且波澜不兴。看来,那声音既非来自水面也非从空气中传来。

  不过我也没看见什么可疑的迹象。于是我又重新躺下,终于在疲倦之中昏昏欲睡,不时,仍能听见那一阵阵莫名其妙的声音,但最后我彻底地睡着了。

  两小时后,黑夜中有了一线黎明的微光,我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我听见有人在叫工程师。

  “邦克斯先生?”

  “什么事?”

  “您过来一下。”

  我听出从走廊里传出的是邦克斯和机械师的声音。

  我立刻起身并离开了房间。邦克斯和斯托尔已经站在前面的阳台上了。莫罗上校赶在我的前面,奥德上尉也很快来到我们中间。

  “发生了什么事?”工程师问道。

  “先生,您看那边。”斯托尔答。

  借着黎明的微光,我们能看清珀尔古河岸和前面的一段路。让我们大吃一惊的那里居然匍匐着好几百个印度人。

  “他们是昨天的朝圣者,”奥德上尉说。

  “他们在干什么?”我问道。

  “大概是在等日出,然后又跳到圣河里去!”上尉回答。

  “不可能,”邦克斯不同意上尉的说法,“难道他们不能呆在格雅净身吗?他们来这里一定是因为……”

  “因为我们的钢铁巨兽再一次引起了轰动!”奥德上尉高声喊道,“或许他们得知一头从未见过的巨形大象,一头巨兽停在附近,所以特地赶来欣赏一番!”

  “但愿他们对它只是欣赏而已!”工程师点着头说道。

  “邦克斯,你担心什么呢?”莫罗上校开口问道。

  “我担心这些狂热的宗教分子会挡住去路,不让我们通行!”

  “总之,小心为妙!必须小心对付这帮疯子似的教徒。”

  “没错,”邦克斯回答。

  接着,他对司炉工叫道:

  “卡鲁特,火准备好了吗?”

  “先生,准备好了。”

  “那就点火吧。”

  “对,点火,卡鲁特!”奥德上尉兴奋地喊道,“加火,卡鲁特,让我们的大象喷那些朝圣者一脸的烟雾和蒸汽!”

  这时正值凌晨三点半。把整个机车发动起来只需半个小时。火已点燃,木柴在火炉里噼啪作响,从大象鼻子里喷出一股黑烟,向上升腾,消失在高高的树枝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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