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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凯卡腊常住人口约500,此外还有不少过路客,大都是在奥里诺科河上游一带跑买卖的。镇上有一两座旅馆,实际上就是简陋的小屋,而三名委内瑞拉人和两名法国人在此逗留期间就住在其中一家这样的旅馆里。

  第二天,8月16日,马夏尔和让在凯卡腊镇上转了一圈,边遛达边找小船。

  凯卡腊确是一个清新明媚的小镇,它处在帕里玛高地边缘低矮丘陵的怀抱中。对面,奥里诺科河左岸是卡布鲁塔村,阿普利托河的河口处。镇前是一座小岛,像奥里诺科河上常见的岛一样长满了繁茂的树木,港口极小,被河中林立的黑色花岗岩所包围。镇上共有150座小屋——当然也可以叫“房子”——大部分用石块垒成,屋顶用棕榈叶铺就,也有一些是瓦顶,红瓦在绿树丛中格外夺目。镇上有一座50米高的小山包,顶上是从前的传教士建的一座修道院,自从米朗达 (弗朗西斯科·德·米朗达(1750-1816年),委内瑞拉将军,曾参加法国大革命,领导了委内瑞拉第一次独立运动。后被西班牙殖民者打败,死在狱中。——译者注)远征和独立战争之后就废弃了,后来吃人肉的野蛮行径还曾在此上演——古代加勒比人的恶名也并非无中生有。

  古老的印第安风俗传统在凯卡腊都还保留着,甚至那些将基督教与各种稀奇古怪的宗教掺杂在一起的仪式,如守灵,即为死人守夜,夏方荣就参加过。参加者为数众多,围着死去的丈夫或孩子的尸体喝咖啡、抽烟叶、灌烧酒,死者的妻子或母亲跳第一支舞宣布舞蹈开始,人们要一直跳到筋疲力尽、喝到烂醉如泥。整个场面与其说是葬礼,不如说更像舞会。

  奥里诺科河中游指从凯卡腊到圣费尔南多这一段,长约800公里,租一条船不仅是让·德·凯尔默和马夏尔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也是米盖尔、费里佩和瓦里纳斯所关心的。现在需要的是尽快找到一个既安全又便宜的交通工具。

  米盖尔想,如果马夏尔中士同意与他们共租一条船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3个人或5个人无所谓,船里都装得下。船员的数目也不会因乘客的多少而改变。

  不过要找到船员也不易,尤其这次需要找的是有经验的船员。在雨季,船通常都是要逆风、逆流而行的。航行中会遇到大量的急流,以及一些被岩石或泥沙阻塞的河段,这种时候就只能上岸搬着船走了,往往要走很长一段。奥里诺科河虽然只是条河,却像大海一样喜怒无常,和它作对是要冒险、要付出代价的。

  船员一般要到河边居民中去找,对很多沿岸土著民来说这是他们唯一的职业,而他们驾起船来也的确是艺高人胆大。其中最出名的是游徙于瓜维亚雷、奥里诺科和阿塔巴布三河流域的巴尼瓦人,他们把人或货物运到上游之后,便马上返回凯卡腊,等待新的旅客和货品。

  对这些船员能完全相信吗?……肯定不能,所以只租一条船,一批船员是比较保险的。米盖尔的这种想法不无道理,他这方面对少年让十分感兴趣,而对于让来说,有米盖尔、费里佩和瓦里纳斯作旅伴,他将大大受益。

  米盖尔觉得自己的主意不错,打算去试探一下马夏尔中士的口气,他走到凯卡腊小港,看到马夏尔和让正在向人打听租船的事,便径直走上前去。

  老兵的眉头皱了起来,对来者摆出一副冷漠的神情。

  “中士先生,”米盖尔用纯正的法语说,“很荣幸与您共乘西蒙·玻利瓦尔号……”

  “并在昨晚与您同时上岸,”马夏尔回答,他两脚已经并拢,身子挺得笔直,仿佛持枪而立的士兵。

  米盖尔尽量从善意的方面来理解对方的话,并接着说:“我和我的两个同事,在拉斯伯尼塔斯的时候……听到一次谈话,是您的侄子……”

  马夏尔中士的嘴角牵动了一下——这可不妙——打断了米盖尔:

  “什么?……一次谈话?……”

  “是让·德·凯尔默与总督先生的谈话,我们从中得知你们要在凯卡腊下船……”

  “我想我们这么做用不着事先征得什么人的允许吧?……”老人用傲慢的口气说。

  “当然用不着,”米盖尔说,他已经决定,不论对方对他的提议有多坏的反应他都不去计较,“当我们得知你们此行的目的……”

  “一!……”马夏尔从牙缝里咕哝出来,他要数一数对方总共提多少个问题,对人家的善意却视而不见。

  “我们还知道了您的侄子为何要来寻找他的父亲凯尔默上校……”

  “二!……”马夏尔又说。

  “我们还得知你们想沿奥里诺科河一直上行到圣费尔南多……”

  “三!……”马夏尔仍旧只是数数。

  “我和我的同事也是去圣费尔南多,所以我来征求一下您的意见,咱们能否同乘一条船从这儿坐到圣费尔南多,这样岂不是更合适,更方便,也更安全……”

  没有比米盖尔的提议更合理的了。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对,只要能找到足够装下5个人的船,他们的旅行肯定会舒适得多,便利得多。

  按理说马夏尔是没任何理由反对这项提议的,可是他却连问也没问一下侄子,就以一个早就抱定了自己的主意的人那种生硬的口气说:“非常荣幸,先生,非常荣幸!……您的提议,说对咱们更便利是有可能的,但要说更合适……那就未必了!……起码对我们来说不合适!”

  “究竟有什么不合适呢?……”米盖尔问,对方竟这样评价他的提议,令他颇为吃惊。

  “因为它对我们不合适……所以它不合适!”马夏尔说道。

  “您也许有理由这么回答,中士先生,”米盖尔说,“可是我的本意是希望我们能够互相帮助,所以您的回答太伤人了……”

  “我很遗憾……是的……很遗憾……先生……”马夏尔说,现在理亏的显然是他,“但我不得不拒绝您的建议……”

  “拒绝也有拒绝的方式,可是从您的回答中我却没有领略到法国人惯有的礼貌……”

  “嗳!我说,先生,”马夏尔的火气有点儿按捺不住了,“这不是礼貌不礼貌的问题……您给我们提了个建议……而我出于某种理由不能接受,我没多考虑就直接拒绝了您……没什么可啰嗦的……您不必再说下去了……”

  米盖尔这时也摆出了一副冷傲的神情,本来就缺乏耐心的马夏尔更控制不住自己了,就在这时让·德·凯尔默插进来说:

  “先生,请您原谅我的叔叔……他绝非有意伤害您……您的建议充分体现了您对我们的好意,若在别的时候,我们一定万分乐意地接受,对我们也是个极大的便利……可是这一次,我们两人想单独行动……这样可以任意支配我们两人的小船……因为路上收集到的情况可能会促使我们改变行进路线,在沿途小镇停上几天也是可能的……总的说,我们是想有最大限度的行动自由……”

  “很好,凯尔默先生,”米盖尔说,“我们绝不想妨碍你们什么……虽然您叔叔刚才的话有点儿……有点儿不够和气……”

  “一个老军人的回答,先生!”马夏尔叫道。

  “就算是吧!……不管怎么样,如果我和我的朋友能在旅途中对你们有什么帮助的话……”

  “我以叔叔和我自己的名义对您表示感谢,先生,”少年回答,“请相信,需要的时候我们会不客气地向你们求助的。”

  “您听到了吗,中士先生?……”米盖尔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气说。

  “我听到了,地理学家先生!”马夏尔的口气还是那么生硬,米盖尔已经主动让步了,他却还不愿解除戒备。说实在的,米盖尔先生真是一个难得的好人。

  他向让·德·凯尔默伸出手去,少年紧紧握住——只见他那坏脾气的叔叔两眼冒火,嘴里也迸出一堆牢骚。

  等到就剩叔侄俩时,马夏尔说:“你看到我是怎么对付这家伙的了吧!……”

  “你对他很粗暴,这是不对的。”

  “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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