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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些朝廷分散在几处,姓名我们不记得了,一个个全身挂满高级荣誉勋章,披着绶带,都是出名的文官武将,其中剑桥公爵殿下同已故的威灵顿勋爵站在一起,已故的帕默斯顿勋爵同已故的皮特先生站在一起;最后,还有上院议员,正同下院议员亲切交谈;他们身后排列着骑兵护卫队,身穿仪仗军装,在这宫室里骑着马——这充分表明这是庆典场面,在奥斯本城堡是难得一见的。算起来,大约有50来个小人儿,涂成扎眼的颜色,一本正经而又拘板,体现联合王国军政两界最高贵、最杰出、最显赫的所有人物。

  观众还会发现,英国舰队绝没有被遗忘;烟雾下即使不见“维多利亚-阿贝特号。”王家游艇,至少玻璃窗上画出了船只,让人以为望见了斯皮特黑德停泊场。如果眼神儿好的话,无疑能分辨出“女巫号”游艇,只见甲板上站着海军将领,每人都一只手拿着望远镜,另一只手拿着话筒。

  说句公道话,托恩皮泼讲这种场面在世上是独一无二的,绝没有欺骗他的观众。这一场景,实实在在让人省了一趟怀特岛的旅行。看到这样奇观,不仅孩子目瞪口呆,而且从未出过康诺特郡,也未出过韦斯特波特一带的上年纪的人,也都啧啧称赞。也许本堂神甫还是在心中暗笑,而药店杂货店老板却不掩饰地说,这些人物足可以以假乱真,尽管他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些真人。面包店老板则承认,这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不相信英国朝廷的一次晋见,竟有如此富丽堂皇的排场。

  “夫人们、先生们,要知道,这还不算什么!”托恩皮泼又说道:“你们估计,这些王室成员和其他人,肯定不会动……错啦!他们是活的,跟你说,是活的,就像你们和我一样,等一下你们就会看到。在此之前,我冒昧地绕场子转一小圈儿,请每人慷慨解囊。”

  对耍把戏的人和观众来说,到了关键时刻,收钱的木碗开始在人群中穿行了。照一般的规律,街头演出的观众分两种:一种不想掏腰包,干脆走开;另一种还要白看热闹,站着不动。这后一种人占大多数,这是不足为奇的。还有一种,就是肯解囊的人,但为数极少,可以忽略不计。这情景再明显不过了,托恩皮泼“绕场转一小圈儿”,想尽量挤出个笑脸,结果只露出狞笑。他这张獒狗脸,这双凶恶的眼,这张想咬人而不想亲人的嘴,怎么可能做出别种表情呢?……

  自不待言,站着不动的这帮破衣烂衫的孩子身上,连两个铜钱都搜不出来。至于观众,受演木偶戏艺人吹牛的诱惑,也只想观看不想付钱,都扭过头去了事。仅仅五六个人掏出几枚小钱,凑在一起不过一先令三便士,托恩皮泼撇了撇嘴收下了……有什么办法呢?只好如此,等下午演出再说,也许能多收点儿,节目既已宣布就照演,没必要把钱还回去。

  于是,目瞪口呆的赞赏变为喧闹的喝彩。他们又是鼓掌,又是跺脚,嘴上嗷嗷直叫,声音一直能传到码头。

  其实,托恩皮泼朝箱子里捅了一棍子,引起一声呻吟,但是没人留意;突然,整个场面动起来,简直是个奇迹。

  木偶受内部机制的推动,好像真具有生命了。维多利亚女王陛下没有离开宝座,这似乎不合礼仪,她甚至没有站起来,但是她的头却动弹,摇晃着王冠,权仗一抬一放,就像打拍子的乐队指挥棒。王族成员则一齐转过身来,又转过去,相互鞠躬;而那些公爵、侯爵、从男爵都鱼贯而行,特别彬彬有礼。首相冲格莱斯顿先生躬身施礼,对方也同样回敬。在他们之后,奥康内尔沿着看不见的沟槽,神态庄严地走上前,跟在后面的剑桥公爵好像在走性格舞步。其他人物随后漫步;护卫骑队的马匹仿佛不在宫室,而在奥斯本城堡的院子里,蹄子乱刨,甩动尾巴。

  整个场面运转有音乐伴奏,只听缺少不少升降半音的八音琴发出低沉刺耳的乐声。帕迪十分喜欢音乐艺术,因此亨利八世在绿色埃林的徽章上加了竖琴图案。尽管他们觉得亲爱的爱尔兰的曲调胜过《上帝保佑女王》和《英国统治》 (原文为英文),可他们又怎么能爱听这样的音乐呢?

  这场木偶戏确实很精彩,对于从未见过欧洲大剧院演出的人来说,这足以令人赞叹不已。大家看到活动的木偶,欢喜雀跃的样子难以描摹,用行话来讲,就是一群“音乐舞蹈狂”。

  有时,由于运转机制的作用,女王的权杖猛然放下,打到首相弓圆的脊背,观众的欢呼就变本加厉了。

  “他们是活的!”有人说道。

  “就差会说话了!”另一个人应道。

  “这并不可惜!”药店老板插了一句,他闲暇的时候是民主派。

  他的话有道理。瞧吧,这些木偶正发表演说呢!

  “我倒想知道,是什么让这些人物动起来的。”面包店老板则说道。

  “是魔鬼!”一名老水手附和一声。

  “对,是魔鬼!”几个老太婆嚷道,她们半信半疑,一边划十字,一边扭头看本堂神甫;本堂神甫看演出,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

  “魔鬼怎么可能呆在这箱子里面呢?”一个以天真出名的高个子小伙计问道,“……魔鬼……”

  “魔鬼不在里面,那就在外面!”一个老太婆嚷道。“就是给我们演出的这一个……”

  “不对,”药店老板一本正经地回答,“您也清楚,魔鬼不会讲爱尔兰话!”

  这是一个真理,帕迪都没有异议。的确如此,托恩皮没能讲一口地道的当地话,就不可能是魔鬼。

  毫无疑问,这件事如果根本不是巫术,那就得承认里面有一种机械在推动这小小的木偶世界。然而,谁也没有看见托恩皮泼上发条。还有一件怪事,也没有逃过本堂神甫的眼睛:人物活动一开始慢下来,艺人朝毯子遮盖箱子里抽一鞭子,就足以让全场重新活跃。而抽一鞭子,总要引起一声呻吟,究竟是打谁呢?

  本堂神甫想弄明白,就问托恩皮泼:

  “您这箱子里有条狗吗?”

  那人瞧了他一眼,皱起眉头,觉得这话问得唐突。

  “有东西就有东西!”托恩皮泼答道。“这是我的秘密……没必要告诉别人……”

  “您认为没必要,”本堂神甫回答,“可是我们却有权猜想,是一条狗推动您这机械……”

  “对呀!……一条狗,”托恩皮泼气哼哼地答道,“箱子里有一条狗推动……得需要我多少时间、多大耐心训练起来!……费那么大劲儿,我得到什么回报呢?……还不到给本堂神甫做一场弥撒费用的半数!”

  托恩皮泼这话刚说完,机械就戛然停止,观众极为扫兴,他们的好奇心远远还没有满足。要木偶戏的人正要合上箱盖,说是演出结束了,药店老板却上前拦住:

  “您能稍等片刻吗?”

  “不能。”托恩皮泼生硬地回答,他已看出自已被怀疑的目光包围了。

  “保证好收入,给您两先令还不行吗?”

  “两先令不行,三先令也不行!”托恩皮泼高声说道。

  他只想走掉,然而观众却根本不愿放他走。这时,大狗得到主人的旨意,驾着车要拉走,忽然长长一声呻吟伴随着抽泣,仿佛从木偶箱里传出来。

  于是,托恩皮泼大怒,又像头一回那样喊道:

  “还不住口,狗崽子!”

  “里面根本不是狗!”本堂神甫拉住车说道。

  “就是狗!”托恩皮泼反驳。

  “不对!……是个孩子!……”

  “孩子……孩子!……”在场的人跟着重复。

  观众的情绪产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现在不再是好奇,而是怜悯,并以不太友善的态度表现出来。一个孩子,装在从侧面打开的箱子里,在他牢笼里无力活动,一停下来就挨鞭子!……

  “孩子……孩子!……”大家用力喊道。

  托恩皮泼寡不敌众,还想负隅顽抗,要推走小车……这是妄想。面包铺老板抓住一边,药店老板抓住另一边,小车摇晃得十分厉害。朝廷从未这样欢乐过,几位王爷乱撞王妃,公爵撞倒侯爵,首相摔倒在地,引起内阁垮台,总之,如果怀特岛发生地震,奥斯本城堡颠荡的程度也不过如此。

  尽管托恩皮泼气急败坏地挣扎,大家也很快将他制住。所有人都上了手,搜查了小车,药店老板钻到两个车轮之间,将一个孩子从箱子里拉出来……

  不错!一个小孩,约有三岁,脸色苍白,病瘦羸弱,双腿留下条条鞭痕,只剩下一口气了。

  韦斯特波特没人认识这个孩子。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小把戏就这样上场了。他落到这个残暴的人手中,而这人又不是他父亲,因此很难了解他的身世。事实上,孩子刚生下九个月,就在多尼戈尔郡一个小村庄街上,被托恩皮泼捡走的,大家也看到,这个刽子手如何使用他。

  一位善良的女人将他抱在怀里,想法儿把他唤醒。众人围拢上来,这个可怜的小松鼠,样子挺招人喜欢,甚至显得挺聪明,可是被塞进木偶箱子下面,要拉动笼子来谋生。谋生……在这样小小年龄!

  他终于睁开眼睛,一瞧见托恩皮泼,脑袋就仰到后面。托恩皮泼走上前要夺回孩子,怒气冲冲地喊道:

  “把他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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