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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第七章 事情变复杂了

  西拉斯·多龙塔离开特里埃斯特,迁居到拉居兹这所富丽堂皇的公馆里,已有十五年了。他原籍是达尔马提亚人,所以想在退休后返回故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两个奸细严守秘密,告密的赏金如数到手。至此,一笔巨资落进了银行家和的黎波里老掮客的腰包。

  当年,两位死因在毕西诺城堡就义,桑道夫伯爵也在逃跑途中葬身于亚得里亚海的滚滚波涛中。死刑一旦判决,他们的财产也被瓜分一空。扎特马尔的房屋和一小片土地荡然无存——甚至连其老仆的生计都无法维持;埃蒂安·巴托里家中更是一贫如洗,因为他没有任何财产,只靠授课为生;但桑道夫伯爵却有一笔为数可观的巨额财富:阿特纳克城堡及其富饶的属地,邻近的矿山和北喀尔巴阡山阴坡的森林。这些财产被分作两部分:一半没收充公,用来奖赏告密者;另一部分作为托管财产,待伯爵的继承人年满十八岁后再将这笔遗产归还给她。如果这个孩子在十八岁以前夭折,这笔财产就收归国有。

  然而,两个告密者所得的赏金就高达一百五十万弗罗林(约合三百多万法郎),这笔财产供他们任意挥霍。

  两人同谋钱一到手,马上就想各奔东西。萨卡尼不想同多龙塔呆在一起,后者也不想同他的老掮客再有任何联系。于是萨卡尼带着齐罗纳离开了斯特拉斯特。齐罗纳时运不济时从未嫌弃过萨卡尼,现在萨卡尼财运高照,他当然要紧紧跟定,寸步不离了。两人一去再无任何音讯。他们到哪里去了?肯定是到欧洲的某个大城市去了。到了那儿,只要他们有钱,就没人会过问他们的来历;只要他们挥金如土,就没人会怀疑这财产的来源。这下好了,以前在特里埃斯特,就只有多龙塔认识他们,现在就再没有人会提起这两位冒险家了。

  他们走后,银行家松了口气。他以为再也不必担心萨卡尼对自己威胁要挟,担心他永无休止的纠缠了。可是,就算萨卡尼发了财,也不能指望这种挥金如土的家伙不故伎重萌,一旦他将这笔横财挥霍一空,难道他不会厚颜无耻地回头来找当年的同党吗?

  半年后,多龙塔濒于倒闭的银行又恢复了原样。他清理完业务,就离开了特里埃斯特,迁居到拉居兹。尽管只有总督一个人知道他在告发这次未遂起义中所扮演的角色,尽管他并不怕总督说漏嘴,泄露了案情,可这对于一个不愿丧失任何体面,且想在其所到之处凭其财富过上阔绰日子的人来说,还呆在原地真叫他够受!

  或许他之所以决定离开特里特斯特,还有一种特殊的原因——一种当时只有多龙塔夫妇知晓,后来却泄漏了出去的原因。这一原因甚至有一次使多龙塔与那位娜米尔搭上了关系,而这个女人和萨卡尼的关系却是众所周知的。

  银行家选择了到拉居兹来定居。他小时候父母双亡,举目无亲,便离开了此地,人们早已淡忘了他。四十年后他重别故土时,完全已是个异乡人了。

  拉居兹的上流社会盛情欢迎这位衣锦荣归的富豪。他们只知道他在特里埃斯特声名显赫。银行家在城内最具贵族气派的大街上找到一家公馆。他住宅豪华,开销庞杂,并把仆从全都换成了当地人。他又是请客,又是作客,交际广泛。既然人们不知其底细,难道他不可以成为这个显贵阶层的特权人物吗?

  的确,西拉斯·多龙塔实在是个不知悔改的人。他只是担心有朝一日他那可恶的告密行径会被揭露,除此以外,好像再没有什么事可以扰乱他的生活了。

  然而,多龙塔夫人总是出现在他面前,像无声而猛烈的斥责。

  这位不幸的女人纯洁、正直,她洞悉了那桩置三位爱国者于死也的罪恶勾当。早在银行濒于倒闭时,她丈夫一句话说漏了嘴,说有望得到桑道夫伯爵的一份财产来振兴银行的业务,后来他领赏时又不得不求夫人签字,这一切都说明他参与了告发特里埃斯特起义的阴谋。

  多龙塔夫人由此便对丈夫深恶痛绝——因为她是匈牙利人,这种感情就更为强烈。但人们都说她是个精神颓丧的女人。在经受这次打击之后,她更是一蹶不振。从此,不管是在特里埃斯特还是在拉居兹,只要一有可能,她便尽可能离群索居。当然,迫于丈夫的威逼,她也出席斯特拉顿公馆的宴会。但一扮演完上流社会贵妇的角色,她便缩回卧室去了。她把自己全部的感情都倾注到女儿身上,竭心尽力,教育女儿,试图忘掉自己的丈夫。可要忘掉参与了告密的丈夫,又谈何容易啊!

  他们在拉居兹住了两年后,又出了件事,把情况变得更复杂了。这件事给银行家带来了新的烦恼,也给多龙塔夫人带来了新的痛苦。

  巴托里夫人带着儿子和老仆鲍立克,也离开了特里埃斯特,搬到拉居兹来了。他们在此有几家亲戚。埃蒂安·巴托里的遗霜并不认得多龙塔,甚至从来也不知道银行家和桑道夫伯爵间有什么关系。至于这家伙参与了暗害三位匈牙利贵族的阴谋一事,既然她丈夫牺牲前没有说出是哪些个恶棍把他们出卖给奥地利警方的,她又怎么会得知详情呢?

  巴托里夫人不认识特里埃斯特的银行家,可这位却认识她。和她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好几次在街上与她擦肩而过,看见她家境贫寒,为养育儿子而终日操劳,这些都让多龙塔觉得不自在。如果在多龙塔考虑搬家前,巴托里夫人就已经住在拉居兹,那多龙塔也许就会放弃搬来此地的计划。可当她搬到玛丽内拉胡同这所陋屋时,多龙塔早已买下了公馆,家人业已安置妥当,他的社会地位也已为人们所接受和承认,他已不想再去找第三套住所了。

  “什么都是可以习惯的!”他想。

  他决定对这一证明他叛卖活动的证据视而不见。似乎这样一来,他就是清白无辜的了。

  但这毕竟使银行家感到心烦意乱,也成了多龙塔夫人永无休止的痛苦和悔恨的根源。她曾多次悄悄地接济这位仅靠劳动为生的寡妇,但被拒绝了,正如同巴托里夫人多次拒绝陌生朋友的资助一样,这位刚强的夫人不要求、也绝不接受任何资助。

  又有一件意料之外、也许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把情况变得更为不可思议,甚至是可怕的了。

  一八六七年年底,多龙塔夫人随丈夫迁居到拉居兹。夫人对年仅两岁半的女儿疼爱有加,把自己的全部感情都寄托在她身上。一晃十多年过去了,现在莎娃已快满十七岁了。她长得妩媚动人,与其说像达尔马提亚人,倒更不如说像匈牙利人。她的头发又黑又厚,高高的前额下,一双大眼炯炯有神,一看手相便知道她是个有“头脑”的人。她嘴唇较好,面色红润,中上身材,体态轻盈——如此动人的丰彩,怎能不引人注目呢?

  但是,这姑娘最为动人、使人过目难忘之处是,她那沉思的面容,仿佛总是在追忆一些早已忘却的往事,她那难以言状的动人神态却又引人悲从中来。那些时常出入她父亲的沙龙,或偶尔在街上与之相遇的人,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敢对她妄加评论。

  据说莎娃是一笔巨产的继承人,而且这财产将会全部归她所有,所以有很多人来追求她。尽管有好些富豪子弟登门求婚,莎娃在征求了母亲意见后都不加说明一口回绝了。多龙塔对女儿的婚事既不过问,也不催促。大概多龙塔所要的女婿——与其说是为莎娃着想,倒不如说为他自己着想——还未出现哩。

  我们在对莎娃作了一番描绘之后,还应说明,莎娃生性就敬慕爱国主义的美德和英雄壮举。这并不是由于她关心政治,而是只要一谈及为祖国牺牲,和祖国近代史上人们能引以自豪的英雄人物,她就会深受打动。这种感情不是来自她出身的家庭,可以肯定不是,更不是来自于西拉斯·多龙塔——因为姑娘高尚慷慨,这种感情是她内心世界的自然流露。

  这,难道不就是同大家所猜测到的那样,是皮埃尔·巴托里和莎娃·多龙塔相互同情和接近的原因吗?

  正是如此!似乎是天意要同银行家作对,让两个青年相亲相爱。莎娃十二岁的一天,有人当着她的面指着皮埃尔说:

  “他父亲就是为匈牙利牺牲的!”

  这句话永远也不会从她记忆中抹去。

  尔后两人渐渐长大,莎娃在皮埃尔注意到她之前就想着皮埃尔了!她看到皮埃尔如此严肃,如此深沉!他人虽贫穷,却发愤刻苦,立志要配得上父亲的姓氏。她知道他的全部历史。

  后来的事我们都知道了。我们知道皮埃尔如何对莎娃一见钟情,如痴如迷地爱上了她。姑娘的性格使皮埃尔对其抱有好感,甚至当姑娘还未发现自己情窦初开时,小伙子已深深地爱上了她。后来,他们终于相爱了。

  有关莎娃·多龙塔自身的情况都已介绍了,下面我们再来了解一下她在家里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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