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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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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在这章里,泽费兰·西达尔有了一个主意,甚至是两个主意 大家平时讲话时常说:“哦,泽费兰·西达尔那家伙啊!……”确实,不管在身体上或思想上,泽费兰·西达尔都是个与众不同的人物。 他的修长的身材像散了架似的,他的衬衣经常没有领子,也从来没有袖口,裤子皱得像螺丝起子,背心上的三个扣子掉了两个,上衣肥大,口袋里鼓鼓囊囊地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玩艺儿,从头到脚的穿戴都污秽不堪,是他随随便便从他那堆乱七八糟的衣服里拣出来穿上的,这就是泽费兰·西达尔的外貌,这也就是他所理解的优雅。 他有着一双像地窖的顶子一样倾斜着的肩膀,末端垂着两条猿臂,一双多毛的然而灵巧得惊人的大手,不知隔多长时间这双手的主人才让它们接触一下肥皂。 如果说他的脑袋和大家一样,长在身子的最高部位,那是因为他没能换一种长法。不过这位奇人自己弥补了这点,他提供了一张丑得出了格的脸让大家欣赏。没有比他那张线条皱蹙、极不协调的脸更“引人注目”的了:笨重的方下巴,肥厚的嘴唇,大嘴里挤满了出色的牙齿,又大又扁的鼻子,没有好好卷边的耳朵,仿佛厌恶地躲开脑袋避免与它接触,这一切都只能非常间接地勾起人们对英俊的安弟努乌斯的回忆来。相反,那高高隆起的、线条高贵的令人赞叹的前额,座落于这张古怪的脸上面,就像一座神庙座落在小山上面一样,这是一座能够容纳最卓越的思想的神庙。最后,为了彻底使见到他的人莫名其妙,泽费兰·西达尔又在这个宽阔的前额下方开了一双鼓起的暴露于日光之下的大眼睛,这双眼睛时而露出绝顶聪明的神气、时而又露出蠢笨无比的神气来。 在精神上,他和同时代人的平庸也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他自幼就反对一切正规的教育,宣称要进行自我教育,他的父母也不得不对他难以驯服的意志让步。总的来说,这样做的结果对他们来说并不太糟。在别人还坐在中学的板凳上捱时光的岁数,泽费兰·西达尔就已参加了所有名牌大学的考试——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考着玩的——而且总是取得第一名。 但是这些成绩都是刚取得就被淡忘了。因为这个优胜者总是忘了在开学时到校报到,于是那些名牌大学只得不断地在名册上划去他的名字。 十八岁时,父母的去世使他有了行动的完全自由,并拥有一万五千法郎年金的收入。他急急忙忙在他的教父和监护人、银行家罗伯特·勒格尔(西达尔按童年的习惯称他“叔叔”)所要求他签署的文件上签了字,摆脱了一切牵挂之后,便在巴黎卡赛特街的一座房子的七楼的两个小房间里住了下来。 在他三十一岁时,仍然住在那里。 他在那里落户以来,那地方并没有扩大,但在那儿堆积的东西却多得惊人。人们可以在那里看见乱糟糟的各种机器、电池、电机、光学仪器、曲颈瓶,以及上百种其他杂七杂八的仪器。一堆堆的小册子、书籍、纸张,从地板一直摞到了屋顶,也堆在桌子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把它们同时都加高了,结果我们的奇人坐在椅子上伏案写字时,竟没有发现这个变化。而且,当他觉得这些东西太碍事时,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消除这种不便。他一挥手就把几叠纸张扔到房间的另一头,于是他觉得天下太平,便坐在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桌前开始工作,因为桌子上什么都没有了。但正因为地方空了下来,却又为以后在上面乱堆一气作好了准备。 泽费兰·西达尔到底干些什么呢? 必须承认,一般来讲,他只不过是在永不熄灭的烟斗的香烟缭绕之中沉思遐想而已。但每隔一段长短不一的时间,他便会想出一个主意。每逢这种日子,他就用自己的方法收拾一下桌子,也就是说拳头一挥一扫而光,然后在桌前坐下,不管这项工作要进行四十分钟还是四十小时,都要到做完才肯离开桌子。写完最后一句话以后,他就把写着研究结果的纸扔在桌上,就这样桌上又开始堆起新的一堆纸来。只有当他又鼓起新的工作劲头时,它才会像先前那堆纸一样被打扫掉。 这些接二连三产生的、无一定时间规律的工作热情,使他对各方面的问题都有了一些接触:微积分、物理学、化学、生物学、哲学、纯科学和应用科学,都曾吸引过他的注意力。不管是什么问题,他总是同样狂热地猛攻一气,直到解决了才能住手,除非…… 除非另一个念头分了他的心。可能这个过分异想天开的人会在幻想的原野上被另一只蝴蝶的色彩迷住,因而又追逐起这第二只蝴蝶来。他在陶醉于第二个梦想时,会把先前的工作忘个一干二净。 但这也只不过是暂时搁置起来。说不定哪天,他会在无意中又发现自己没完成的工作,于是怀着全新的热情又猛干起来。哪怕是经过两三次这样的中断,他也总能最后找出结论来。 在泽费兰·西达尔常常轻蔑地一脚踢开的这堆废纸中,包含着多少聪明深刻的见解,多少关于精神科学和实验科学的最困难的课题的结论性的评语,多少实用的发明啊!他从来没有想在这个宝库里牟取什么利益。除非他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中,有人在他面前抱怨自己的研究工作——不管哪方面的——一无所获的时候。 这种时候,西达尔就会说:“等一等,关于这个,我大概有点东西。” 同时,他伸出手臂,凭着一种奇妙的嗅觉,一下子就从千万张多少都有点揉皱了的纸张中,找出与他朋友的问题有关的那一张,把这份科学文献交给他朋友,并允许他不受任何限制的加以利用。他一次也没想到过,这样做是违背自己利益的。 钱吗?那有什么用?当他需要钱时,他就去找他教父罗伯特·勒格尔先生。勒格尔先生不再是他的监护人了,但仍然是他的银行家。西达尔每次从他那里回来,都带回一笔款子。等他把这笔钱花得精光,就再去找勒格尔先生。自从西达尔住到卡赛特街,他一直是这样十分满意地生活的。一个人有着不断产生的欲望而又能逐一实现,这当然是一种幸福,但却不是唯一的幸福。泽费兰·西达尔则没有这种欲望,而他倒感到完全幸福。 五月十日这天早上,这个幸运儿舒舒服服地坐在他唯一的椅子上,两只脚搁在窗台上,比脑袋还要高出几厘米,他嘴里衔着一只特别令人喜爱的烟斗,猜着印在一个纸兜上的一些字谜和方格字游戏作为消遣,那纸兜是杂货店老板给他送食品时的赠品。当这项重要工作一旦做完,答案一经找出之后,纸兜便被抛进了纸堆。然后,他的左手又漫不经心地向桌子伸去,下意识地想拿点什么东西,随便什么都行。 这只左手碰到了一捆没有打开的报纸,泽费兰·西达尔碰运气似地从中抽出来一张,这是一份一周前的《每日报》。对于这样一个生活在时间和空间之外的读者,即使这样陈旧的新闻也没有什么关系的。 于是,他的眼光投向第一页,当然,他什么也没看进去。他就这样,浏览了第二页和其他各页,直到最后一页。在这页上,他对广告倒大感兴趣。接着,他又糊里糊涂地翻回到第一页,却还以为是翻到了下一页呢。 他的眼光无意地落在头条新闻的开始,直到这时那显得愚笨透顶的巨大的瞳人才闪出一线智慧的光芒。 越往下读,这光芒越显得明亮,等到读完时,就已经成为一团火焰了。 “瞧!……瞧!……瞧!……”泽费兰·西达尔用三种不同的语气喃喃地说,又重头开始念了起来。 在自己孤寂的房间里大声说话,可算是他的一种习惯。他甚至爱用复数人称说话,大概是为了给自己一种愉快的幻觉,似乎有那么一批全神贯注听他演讲的听众,这批想象中的听众当然为数众多,因为他们包括西达尔从未有过的,也永远不会有的所有学生、朋友和崇拜者。 这一回,他不那么健谈,只是发出三声惊叹。《每日报》上的这篇文章强烈地吸引住了他,他默不作声地读着。 他念的是什么,那么津津有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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