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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见,巴斯特。”

  弗里克吹着口哨唤回猎狗,赶着羊群,匆匆赶往魏尔斯特村。

  犹太人看着他走远,摇摇头,觉得自己在跟个疯子打交道:

  “我要早知道,”他喃喃自语道,“我就把价码再抬高些!”

  他收拾好腰带上、肩上的货物,沿希尔河右岸往下走,朝卡尔茨堡方向继续赶路。

  他去哪里?这点无关紧要。他在本故事中只不过是一匆匆过客。诸位以后再也见不到他的影踪了。

  第二章

  这些岩石都是地质年代最近几次地壳大变动中自然形成的,还是人工斧凿而成,这都无关紧要。随着时光流逝,从远处望去,岩石的表面毫无区别。未经凿饰的岩石与人工雕琢过的浑然一体。远望,颜色一样,轮廓雷同;远方峰回路转,布局小异,色泽都灰暗泛绿,必然经受了若干世纪的日晒雨淋。

  这座古堡,又称喀尔巴阡城堡,大抵如此。它像尊王冠镶嵌在奥尔加勒高地上,位于浮比康山口左侧。城堡轮廓隐没在远方山峦中,模糊难辨。人们看到的塔楼,可能只是块色泽昏暗的岩石。以为是护墙的齿形雉堞,原不过一列普通的石峰。整座古堡扑朔迷离,若隐若现。不少慕名前来的旅游者大失所望,认为喀尔巴阡古堡不过是人们凭空捏造出来的。

  显然,要想弄清真相,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出钱找个浮尔康村或魏尔斯特村的村民作向导,爬过山隘,登上圆形山头,就近观察城堡的全貌。只不过找名向导比找条通往古堡的路还费劲。希尔河流域一带绝没有人愿意领旅游者到喀尔巴阡古堡去,不管出的酬金有多诱人。

  但不管怎样,要是有架望远镜,——当然不是牧羊人弗里克买给科尔兹法官的那种蹩脚货,而是优质、高倍数的望远镜,那你就会观察到如下景象:

  浮尔康山口后耸立着一段陶土色的围墙,高约六八百尺,上面爬满爬山虎之类的藤葛,呈圆形,周长约四五百瓦兹,随着地势起伏不平;围墙两边各有一角楼,那颗大名鼎鼎的山毛榉就长在右边的角楼上,角楼上还立着一尖顶了望亭;左边,几条透孔的扶垛支撑着数截高墙,上有一小教堂,大风一刮,那口有裂缝的钟就左右摇晃,发出的声音令当地人惊恐不安;中间是城堡的古塔,塔上开了三排铁窗,塔顶上有一带齿形雉堞的平台。塔楼第二层四周游廊环绕,塔顶平台上竖着根长长的金属杆,装饰有彩色金属环,类似风信标,杆上锈迹斑斑,不知是哪股风把它定在东南方向。

  这座多处坍塌的围墙里到底藏着什么,是否有住人的房屋,是否有吊桥、暗门通往堡里,这些,好多年以来就无人知晓了。实际上,喀尔巴阡古堡内部要比外观保存得好得多。人们对它怀有的畏惧心理,加之迷信思想作祟,对城堡起了不小的保护作用,甚至比当年城堡里配备的枪炮威力还猛。

  但喀尔巴阡古堡确实值得旅行者与古玩商到此赏游。城堡位于奥尔加勒高地之巅,景色奇特壮美。从高楼的塔楼顶端的平台望去,远方重峦叠蟑,视野开阔。古堡后面,山峦连绵起伏,支脉横生,那就到了瓦拉西亚公园边境了。前面,蜿蜒曲折的浮尔康隘口是连接邻近各省的唯一一条通道。

  顺希尔河河谷而上,依次经过里伐杰尔镇、洛尼埃镇、佩特香尼镇、贝特里亚镇。它们位于煤矿附近,要知道那一带可是个富饶的煤田。再远处,山峦叠嶂,令人惊叹。山脚下树木繁茂,山腰也郁郁葱葱,山顶则是一片不毛之地。陡峭的累底埃扎脱峰与帕林峰雄踞群山之巅。最后,跨过哈茨克山谷的马斯河,在迷雾中隐约可见特兰西瓦尼亚境内远方的阿尔卑斯山的轮廓。

  群山环抱着一个小盆地,以前曾是湖泊,两条希尔河流入其中,又穿过山峦夺路而出。现在,小盆地中蕴藏着丰富的煤矿资源,这利敝兼有。高耸的砖砌烟囱混在杨树、枞树、山毛榉的枝干中;浓浓黑烟使以前充满鸟语花香的纯净空气变得污浊不堪。但在本故事发生的年代,尽管工业的巨手已伸入了这个矿区,但它粗犷的原始风貌还没有丧失殆尽。

  喀尔巴阡古堡始建于12、13世纪。那时,处在王公贵族的统治下,寺院、教堂、宫廷、城堡与城镇、乡村一样悉心经营城防工事。贵族和农民相互照应,防备各种外来侵略。这足以说明为什么古堡的城壁、堡垒和塔楼具有封建防御工事的特点。又是哪位建筑师把它建在悬崖峭壁的高地上?没人知道,那位非凡伟大的大师湮没无闻,除非他就是流传在瓦拉西亚民间而深为人称道的那位罗马尼亚人马诺利,他在尼尔戴、达尔吉斯修建了著名的鲁道夫黑色城堡。

  虽然大家对城堡的建筑者有着干般猜测,但谁拥有这座古堡,却清楚明了。德戈尔兹家族历代男爵自古以来就是本地的领主。他们参加过特兰西瓦尼亚地区历次血腥战役;他们抗击过入侵者的匈牙利人、萨克逊人,以及泽克莱尔族人;他们的姓名凭此载入了“冈底斯人”和“多依那人”的战争史册,后人对那段残酷的岁月永生难忘;有句著名的瓦拉西亚谚语是他们的座右铭:“战斗至死”(Da pe maoete),他们抛头颅,洒热血,为独立而战,——这鲜血承继于他们的罗马尼亚先民。

  众所周知,他们历尽艰辛,无限忠诚,勇于献身,但这支勇毅民族的后代却沦落为奴,丧失了政治地位。他们蒙受过三代贵族的蹂躏。然而,这些特兰西瓦尼亚的瓦拉西亚人誓不低头,试图打破套在脖子上的枷锁,未来属于他们。他们带着不可动摇的信念,反复重申这句凝聚了他们全部追求的誓言:“罗马尼亚民族永生!”(Roman on pere!)

  19世纪中叶,德戈尔兹男爵家族只剩下一根独苗鲁道夫男爵。他出生在喀尔巴阡古堡里,年纪轻轻就目睹了整个家族的衰落。22岁时,他在世上已是孑然一身。他所有的亲人相继辞世,就像那株百年老山毛榉的枝杈,一年年掉落,外人盛传这株山毛榉与古堡的兴衰荣辱休戚相关。鲁道夫男爵没有亲朋好友,他如何在死亡的阴影笼罩下的孤寂中打发单调乏味的时光呢?他有何情趣、秉性、特长呢?人们只知他对音乐有着无法克制的激情,尤其喜欢听当代伟大歌唱家的演唱。除此,人们别无所知。一天,他把残破不堪的古堡扔给几位老仆人打理,自己消失了踪迹。后来,人们才听说,他携带着巨大的家财,游遍了欧洲主要的浪漫之都,出入德、法、意的剧院,以满足他对音乐无止境的爱好。他是位狂人,说轻点,怪人。他诡谲的行经不能不令人这么想。

  但是,年轻的戈尔兹男爵深深眷恋着故土。他在远方的异乡途中,故乡特兰西瓦尼亚始终令他魂牵梦绕。因此,他返回家乡,参加了一次罗马尼亚农民反抗匈牙利人压迫的浴血战斗。

  达契亚先民的子孙被击败,他们的土地被征服者瓜分。

  那次起义惨遭镇压后,鲁道夫男爵永远离开了已部分坍塌的喀尔巴阡古堡。当城堡里的仆人一个个死去,这座古堡就完全被废弃了。至于德戈尔兹男爵,据传,他抱着一腔爱国热忱,参加了著名的罗扎·桑多尔的队伍。罗扎·桑多尔最初是名绿林好汉,独立战争把他塑造成一位富有传奇色彩的英雄。幸运的是,这次起义失败后,鲁道夫·德戈尔兹脱离了会连累人的“匪帮”,他这样做很明智。后来昔日的强盗又重聚人马操起响马旧业,最终落入警察手中,被关进了扎莫斯——于伐尔监狱。

  但是,当地还盛行这种说法:据说,鲁道夫男爵在一次罗扎·桑多尔的队伍与关卡武装交火的战斗中被打死了。尽管自那时起,德戈尔兹男爵的确没在古堡露过面,尽管无人怀疑他早已死亡,但对这种说法最好还是谨慎些,不要毫无保留地相信从轻信谣传的居民口中传出的这些消息。

  喀尔巴阡古堡成了一座荒芜人烟、幽灵出没、鬼影憧憧的场所。人们把城堡吹得神乎其神,说里面妖气缠绕,鬼怪作乱。这类事情在当今欧洲一些迷信地区还时有发生,特兰西瓦尼亚地区当推第一。

  试想,魏尔斯特村又怎能摆脱这种根深蒂固的迷信思想呢?神甫与乡村教师,前者指导宗教生活,后者负责教育儿童,他们两位不仅对此深信不疑,还添油加醋公开宣扬,他们有根有据地说狼人在荒郊野林奔跑;发出夜鸟般嘶鸣的吸血鬼在喝人血;斯塔夫鬼徘徊在废墟堆里,每晚都得给它们送去吃的、喝的,要是哪天忘了,准会出事。星斯二和星期五是一周里最不吉利的日子,这两天里,人们得小心提防,不要撞上仙女、精灵、“巴贝”什么的。在神秘幽深的魔林里,隐藏着巨龙“巴劳里”,它们嘴一张牙床就插进云层里。还有身长巨翅的怪兽“兹梅”,专门掳掠王室少女,平民女子只要稍有几分姿色,也难逃它的魔掌!瞧,世上有如此多凶神恶鬼,善良的老百姓又想出什么好招来对付它们呢?只有一种,即家蛇爷,它住在壁炉里,农民用最好的牛奶供奉它,以图吉利。

  如果说哪座古堡是罗马尼亚神话传说中的那群妖魔鬼怪最佳庇护地,则喀尔巴阡古堡当仁不让。它四周悬崖峭壁,只能从浮尔康山口左侧爬上去。毫无疑问,古堡里藏着巨龙、女仙,还有吸血鬼,甚至德戈尔兹男爵家族的几个亡灵也在其中游荡。于是,城堡自然而然就出名了。至于说冒险光顾一下,没有这么大胆子。它恐怖的名声像瘟疫一样越传越远,就如从污秽不堪的沼泽里冒出熏天臭气。只要你走到离城堡只200多米的地方,你的性命就难保,到了阴间也难以救赎。乡村教师海尔莫德在课堂上经常唠叨的就是这类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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