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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船长的指头于是又在风琴键盘上奔驰了,我看他只是按黑键,这使他弹出的和声主要是带苏格兰乐曲的特色。不久他就忘记了我在他面前,沉浸在一种美梦幻想中,我不敢去惊动他,打搅他。

  我又回平台上来。黑夜已经来临,因为在这低纬度的地区,太阳落下得很快,并且没有黄昏的时候。我看那格波罗尔岛很是模糊不清。但有许多火光在海滩上闪耀,证明这些土人不想走开,守在那里。

  我一个人这样在平台上留了好几个钟头,有时想着这些土人——但并不特别怕他们,因为船长的坚定不移的信心影响着我——有时忘记了他们,欣赏这热带地区的夜间的美丽景象。我的思想飞向法国去了,好像跟着黄道十二宫的星宿一齐去似的,这些星是有好几个钟头照着法国的。月亮在顶上星辰中间辉煌照耀,我于是想到,这座忠实殷勤的地球卫星要在后天回到相同的这个地方来,掀起这些海波,使鹦鹉螺号脱离它的珊瑚石床。到夜半左右,看见沉黑的海波上一切都很平静,同时海岸的树下也一样没有声息,我就回到我的舱房中,安心地睡去。

  一夜过去,没有不幸事故发生。巴布亚人可能由于单单看见搁浅在海湾中的大怪物,便不敢前来,因为嵌板仍然开着,他们很容易走进鹦鹉螺号里面来。

  一月八日早晨六点,我又走上平台。早晨的阴影散开了。格波罗尔岛从消失的雾气中露出来,首先露出海滩,然后现出山峰。

  土人守在那里,比昨天的人数更多了,大约有五、六百人左右。有些土人乘着低潮,来到珊瑚石尖上,离鹦鹉螺号约四百米远。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他们是真正的巴布亚人,身材高大,体格魁伟,前额宽大高起,鼻子粗大,但不扁平,牙齿洁白。他们像羊毛一般的头发作红颜色,披散在漆黑发亮的、像非洲纽比人一般的身躯上。他们的耳垂子,割开了和拉长了,挂着骨质的耳环。这些土人通常是光着身子,不穿衣服。我看见他们中间有些女人,从腰至膝穿一件真正草叶做的粗糙裙子,上面用一根草带子系起来。有些头领脖子上带着一个弯月形的饰物和红白两色的玻璃编成的项链。差不多全体土人都带了弓、箭和盾,肩上背着像网一类的东西,网中装满他们能巧妙地用投石机投出来的溜圆石块。

  其中一个头领走到相当接近鹦鹉螺号的地方,很细心地考察这只船。他好像是一个高级的“马多”【意思是首长和领袖。】,因为他披着一条香蕉树叶编的围巾,巾边上织成花样,并且染了很鲜明的颜色。

  我可以很容易击毙这个土人,因为他站在很近的地方;但我认为等待他表示出真正故意的攻击行动之后,再还手才对。

  在整个低潮期间,这些土人在鹦鹉螺号周围转来转去;但他们并不大声喧闹。我常常听到他们一再说“阿洗”这句话,从他们的手势来看,我懂得他们是要我到岛上去,但我想对他们这个邀请还是谢绝的好。

  所以这一天小艇不能离大船了,使得尼德·兰师傅很是失望,他不可能补足他所要的食物了。这个手巧的加拿大人于是利用他的时间,来准备他从格波罗尔岛上带回来的肉类和面粉。至于那些土人,在早晨十一点左右,当珊瑚石尖顶开始在上涨的潮水下隐没不见时,都回到岸上去了。但我看见他们在海滩上的人数大量增加了。大约他们是从邻近小岛来的,或者就是从巴布亚本岛来的。不过我还没有看到一只土人的独木舟。

  由于没有更富意义的事情可做,而这片海中又有大量的贝壳类、植虫类和其他海产植物,于是,我便打算在这清澈的海里打捞一番。再说,今天是鹦鹉螺号在这一带停留的最后一天了,根据尼摩船长曾许诺过的那番话,明天一涨潮,船只就将漂浮出大海去。因此,我就叫康塞尔给我拿来一个轻便的小型捕捞器,像似用来捞牡蛎的那种。

  “那些野蛮人呢?”康塞尔问我,“先生可别见怪,我觉得他们并不太凶恶呀!”

  “可他们会吃人肉的,我的小伙子。”

  “人可以既吃人肉,而同时又是诚实的,”康塞尔答道,“正如一个既贪吃又诚实的人一样。两者并不相矛盾。”

  “对!康塞尔,我同意你的看法,他们是吃人肉的诚实人,他们老老实实地吃俘虏的肉。不过,我可不想被吞食,哪怕是老老实实地被吞食。我可得时刻保持警惕,因为,鹦鹉螺号船的船长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好了,我们现在开始打捞吧。”

  在两个钟头中,我们都是忙于打鱼,但没捞到任何稀罕的东西。打捞器里满是些驴耳贝、竖琴贝、河贝子,此外,还捞到一些我今天才见着的最漂亮的槌鱼。我们还捞有一些海参,一些珠母贝和一打小鳖,这些都是为船上配膳室预备的东西。

  但是,我万万没有料到,我的手竟然抓到了一件珍品,应当说,是抓到了一件自然变形的珍品,这次偶遇,实属罕见。康塞尔将打捞器方才放下,接着就拉了上来,里面装的已经尽是那十分平常的各类贝壳了。突然,他发现我将胳膊迅速伸进网内,同时取出一个贝壳,且发出一声贝类学家的喊叫声,也就是说,发出人类喉咙所能发出的最为尖利的呼叫声。

  “啊!先生怎么啦?”康塞尔显得非常诧异,于是问道,“先生被咬着了吗?”

  “没有,我的小伙子。不过,我情愿用一只手指来换取我的发现哩!”

  “什么样的发现?”

  “就这贝壳。”我指着我的战利品说道。

  “但,这只不过是一只斑岩橄榄贝,橄榄贝属,栉鳃目,腹足纲,软件类门……”

  “是的,康塞尔,可是,这只橄榄贝的纹路,不是从右向左绕,而是自左朝右盘呀!”

  “可能吗?!”康塞尔喊道。

  “是的,我可爱的小伙子。瞧,这就是一只左旋贝!”

  “一只左旋贝!”康塞尔重复着道,此刻他的内心可是非常的激动。

  “请你看看它的螺旋纹吧!”

  “哎!先生可以相信我,”康塞尔用一只发抖的手拿着这珍贵的贝壳,说道,“我从未感受过现在如此这般的激动心情!”

  而这却真令我情缩激动!事实上,正如博物学家们所观察到的那样,右旋是自然的法则。行星以及它们的卫星,其公转或是自转运动,都是从右向左的。同左手相比,人更多地使用右手,因此,人类的工具或器械、楼梯、门锁、钟表的发条等等,也都是以从右向左的使方式配制的。故此,大自然通常是依据这一法则,造出了贝壳类的纹路,贝纹都是向右旋,极少是例外。而一旦贝纹偶有左旋,那些喜好收藏的人便要以重金将之买下了。

  因此,康塞尔和我,都在聚精会神地欣赏着我们的这个宝贝,与此同时,我还正盘算着,用它去丰富我们博物馆的珍藏呢。可就在这个时候,倒霉的事情发生了:一个土人投来了一块石子,打碎了康塞尔手中的那件珍品。

  我发出一声绝望的喊叫!康塞尔操起枪来,同时瞄准了十米开外一个摇晃着投石器的土人。我正想制止他,可他的枪响了,击碎了那挂在土人胳膊上的护身灵镯。

  “康塞尔!”我喊道,“康塞尔!”

  “嗳,怎么搞的!先生难道没看见那个土人已经开始攻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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