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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片刻之后,除了乔阿姆·加拉尔,全家人都上了岸。大木筏停靠在离岸边很近的地方,以方便大家上岸。通过一架在悬崖中开凿出来的有些残破的石梯,几个旅游者登上了高地。

  雅基塔和孩子们受到了哨所指挥官的欢迎。这个可怜的家伙倒也还知道一些待客的礼节。他邀请大家在他的住所用中午饭,几个哨所的士兵来来回回地走着。在哨所门口的是他们提库那血统的妻子和他们的孩子。这些孩子都是不同种族混合的低劣产物。

  雅基塔没有接受中士的邀请。相反,她邀请中士和他的妻子去大木筏上共进午餐。

  不等雅基塔再说第二遍,中士便欣然接受了。午饭定在十一点钟。

  然后,雅基塔、米娜、年轻的混血姑娘在马诺埃尔的陪伴下,一起在哨所附近散步。而贝尼托则留下与指挥官协商缴付过境税的事宜。因为这个中士同时兼任海关与军事长官。

  商妥之后,按照习惯,贝尼托应该去附近的小树林里打猎。这回,马诺埃尔没有随他同去。

  弗拉戈索在离开大木筏后,并没有登上岗哨,而是穿过通向右边河岸的那条沟壑,向村落走去。他并不十分指望哨所的顾客,而是将希望更多地寄托在塔巴亭加的印第安土著顾客身上。他这样做是很有道理的。这是因为,虽然那些士兵的妻子也都巴不得让他的巧手将自己打扮一番,可是,她们的丈夫却根本不想花钱来满足她们另一半的虚荣心。而在土著那里,情况就截然不同了。快乐的理发师知道,无论是丈夫或是妻子,土著都会热情欢迎他的。

  就这样,弗拉戈索上了路,他沿着那条美丽的无花果树成荫的小道,一直走到塔巴亭加中心。

  一到广场,他这位著名的理发师立刻就被人发现、认出并包围了起来。

  弗拉戈索没有用来吸引顾客的大鼓、小号,甚至也没有那种装饰着锃亮的钢片、漂亮的灯笼、带有玻璃车身的小车,他也没有太阳伞,没有任何可以招徕顾客用的东西。而在集市上,人们都是用这些东西来吸引顾客的。可是,弗拉戈索有他的比尔抛开球。瞧!那球在他手中玩得多棒!他是多么灵巧地将龟头形的小球套在了柄尖上!他又是多么优雅地将小球抛上了一条深奥的弧度!恐怕那些确立了“狗随主人”曲线的数学家们也还没计算出他这条弧度的值吧!

  所有的印第安土著都来了。不管男女老幼,他们都穿着颇为原始的服装。他们个个都认真地看着、仔细地听着。可爱的表演者,一会儿用葡萄牙语,一会儿又用提库那语,以一种最欢快的语调向他们滔滔不绝地说着他那套开场白。

  他讲的那一套,也正是所有走江湖的人要开始做生意时说的那一套。实际上,无论他们是西班牙的费加罗也好,还是法国的理发师也好,他们都是如此有把握,都是如此了解人类的弱点;他们都说着相同的笑话,他们的双手都同样灵巧敏捷。而至于这些土著,他们总是那么惊讶、好奇、轻信,就象文明世界里那些爱看热闹的人一样。

  就这样,十分钟之后,人群就开始活跃起来。他们争着挤近弗拉戈索。弗拉戈索则站在广场的一间“罗雅”前面,这个“罗雅”是一间用作酒店的小铺。

  这间“罗雅”是一个定居在塔巴亭加的巴西人开的。在这里,只要花上几个瓦台姆(一种当地的辅币,每个瓦台姆值20瑞斯。约合6个生丁),就能买到一些当地产的葡萄酒,尤其是阿赛依酒。这是一种半固体,半液体的烧酒,用棕榈树的果实做成。这种酒通常装在“古依”——半个葫芦中饮用。在亚马逊流域,人们常用这种葫芦。

  这时,男人和女人——男人的焦急之心毫不逊色于女人——都争先恐后地坐在理发师的凳子上。弗拉戈索的剪子恐怕要失业了,因为印第安人并不要求剪短他们那质地优良的浓密头发,而却要求大量使用他的梳子和烫发夹子,那些烫发夹子正在屋子一角的火盆里烧着呢。

  我们的艺术家鼓励着人群:

  “快来看啊!我的朋友们!只要你们睡觉时不压着,这发型就能保持一年!这发型可是贝伦和里约热内卢最流行的式样啊!陪伴王后的贵族小姐们的发型也不过如此。你们会发现,我是不会吝惜发蜡的!”

  是的,他是没有节约发蜡!实际上,他的发蜡只不过是一点点掺了几种花汁的油。但它却能像水泥一样牢牢粘住头发。

  因此,我们也可以给这些出自费加罗之手的发型冠以“发型建筑”的名称了,它们包括了所有的建筑式样!环圈式、卷曲式、盘绕式、辫子式、波浪式、滚筒式、螺旋式、各式各样!没有一样是假的,弗拉戈索既没用装饰用的发带,也没用发结,更没用假发。这些土著的头发,丝毫不像那些经过砍伐与洪水冲击而变得稀少的矮林,而更像一座保持得完好如初的原始森林!弗拉戈索呢,他也乐得在上面插上几朵鲜花,两、三支长长的鱼骨,或是精美的兽骨或铜质的饰物,这些都是当地一些爱美的妇女带给他的。我敢保证,“督政府”时期那些时髦的妇女也会向往这种高达三、四层的新奇发型,而伟大的列奥那尔·达·芬奇肯定也会在他这位海外竞争对手面前自叹弗如的!

  就这样,大量的瓦台姆,一把把的瑞斯——这是亚马逊土著用来交换商业的唯一货币——像雨点一般落入弗拉戈索的口袋。弗拉戈索显然是十分满意地将它们装人腰包的。当然,在夜幕降临之前,他是不可能满足所有顾客的要求的。顾客的数量仍然在不断增加着。因为,挤在“罗雅”门口的不仅有塔巴亭加的土著,而且他们还将弗拉戈索到来的消息迅速传播开来。大河左岸的提库那土著,右岸的玛约胡那土著,还有居住在加于胡河边的土著以及定居在雅瓦里村的土著都从四面八方赶来了。

  就这样,广场中央排起了一条不耐烦的长队。那些经过弗拉戈索打扮的幸运的男女土著,像一些大孩子一样,自豪地挨家挨户炫耀他们的发型,同时又不敢剧烈地摇晃头部。

  直到中午,忙得不可开交的理发师,都没来得及回到大木筏上去吃午饭,他只得将就着在卷发的间隙,喝了点阿赛依酒,吃了些木薯粉和几个乌龟蛋。

  对于酒店老板来说,这次他也收获不小。在理发期间,人们喝掉了大量的从“罗雅”酒窖里拿出的烧酒。的确,这位上亚马逊河地区各个部落的普通而又高超的理发师——著名的弗拉戈索的到来,可是塔巴亭加的一件大事!

  第十三章 托雷斯

  傍晚五点时,弗拉戈索还待在那儿,精疲力竭,他暗自想也许为了满足这一大群等候他的人,他只好在那儿过夜了。

  正在这时,广场上来了一个陌生人,他看到印第安人聚在小酒店里,便走了过去。

  他小心翼翼地凝神盯了弗拉戈索一阵。显然对观察的结果很满意,因为他走进了小酒店。

  此人约有35岁。一身优雅的旅行服,使他博得了众人的好感,浓密的黑胡子已久未修剪,头发也有点长。一切都表明,他迫切需要理发师的效劳了。

  “你好,朋友,你好!”他轻轻拍了一下弗拉戈索的肩膀。

  听到这几句不夹杂印第安土语的纯正的巴西话,弗拉戈索转过身。

  “您也是巴西人吗?”他边问边继续给一个玛约胡那女人卷发。

  “是的,”陌生人回答,“是一个有求于您的同胞。”

  “好啊!但得等一会儿,”弗拉戈索说,“等我给这位夫人卷完发!”

  他又卷了两下便完工了。

  虽然最后到的人无权占据这个空位,但是他还是坐到了椅子上,而那些被往后推的印地安人并没有流露出丝毫不快。

  弗拉戈索放下烫发钳,拿起理发剪,习惯地问;

  “先生想做什么?”

  “理理发,刮刮胡子。”陌生人答道。

  “好的!”弗拉戈索开始给来客梳理浓发。

  接着,剪子也开始运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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