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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饭后,福克先生、艾娥达夫人和他们的两个旅伴重新回到车厢,舒舒服服地分坐在两张双人椅上,他们欣赏着从眼前掠过的千变万化的景物:广阔无边的草原,浮现在天边的群山和滚滚流动的小河。有时可以看到一大群野牛在远处排成大队,它们简直象是一座活动的堤防,这一支由无数反刍动物组成的大军,经常在铁路上给来往火车造成无法克服的障碍。人们曾经看见过成千上万的野牛一队紧接着一队穿过铁路,往往一过就得好几个钟头,这时火车只好停下来,等野牛过完了才能继续前进。

  今天正好就遇上了这种事。下午快三点钟的时候,约有一万两三千头野牛,拦住了前面的路轨,机车放慢了速度,想用车头前面的排障器冲入牛群强行通过,但是,没有成功,火车只好在这个攻不进的牛群前停了下来。

  人们只好眼看着这些被美国人错误地叫做“水牛”的反刍野兽不慌不忙地穿过铁路。它们一边走一边时而发出惊人的吼声。这些野牛比欧洲的牡牛大,腿和尾巴都很短,前肩高耸形成一个肉峰,两角分开向下弯曲,头颈和双肩都满了长鬃毛。这种牛群的移动是无法阻拦的。当它们朝着某一个方向前进的时候,谁也不能叫它们停止或者改变方狗。它们简直是活肉形成的河流,任何堤防也挡不住。

  旅客们都跑到车桥上看这个奇怪的场面去了。但是斐利亚·福克,这位本来应该比别人更着急的绅士却依然稳坐不动,用哲学家那种“以不变应万变”的精神等待野牛让路。而路路通却对这一大群野兽拦住火车白白耗费时间,感到异常愤怒。他简直想把他所有的几支手枪都拿出来向这群畜牲狠狠地射击一顿、

  “这种鬼地方!”路路通叫着说,“一群死牛就能把火车给拦住!成群结队地过铁路,一点也不着急,好象它们一点不妨碍交通似的。天晓得!我现在倒很想知道福克先生对这件意外的事是不是也预先定在他的计划里了。还有这个火车司机,他居然不敢开车从这群拦路的野牛中冲过去!”

  司机确实是一点也没打算冲破面前的障碍,他这样谨慎是对的。他如果冲过去的话,毫无疑问那几头首当其中的野牛一定会被机车排障器压碎,但是,不管机车多么有力,它也会很快地被迫停车,少不了还会出轨,结果那就要真的抛锚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耐心地等待,完事之后再加快速度来补偿耽搁了的时间。野牛的队伍,足足过了三个小时,直到天黑,铁路才给让出来。在最后一批牛群跨过铁路的时候,它们的先头部队则已经在南方地平线上消失了。

  当火车驰过亨博尔特山脉的狭窄山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九点半钟,火车进入了犹他州。这里是大咸湖区域,是摩门教徒的世外桃源。

  第二十七章 路路通在火车上听摩门教士说法

  12月5号到6号的夜里,火车在一块方圆约五十英里的地区向东南奔驰,然后又折向东北,朝大咸湖前进。

  上午将近九点钟的时候,路路通走到车桥上去透透空气。这时,气候很冷,天色灰暗,但是雪已经不下了。太阳的轮廓在云雾里显得特别大,活象一块巨大的金市。当路路通正在聚精会神地计算着这个金币能折合多少先令的时候,忽然出现了一个模样挺怪的人分散了他对这项有益的脑力劳动的注意。

  这个人是搭车到埃尔科车站去的,高个子,深褐色面孔,黑胡子、黑袜子、黑丝帽、黑上衣、黑裤子,系着一条白色领带,戴着一双狗皮手套,看起来象个神甫。这人从车头走到车尾,在每一节车厢的门口用浆糊贴上一张用笔写的告示。

  路路通走过去看了看,告示上写着:摩门传教士维廉赫奇长老决定趁他在第四十八次客车上旅行的机会,举行一次有关摩门教教义的布道会,敦请有心士绅前来听讲“摩门圣教徒灵秘”,时间:十一时至十二时,地点:第117号车厢。

  “没说的,我一定去。”路路通自言自语地说,其实他对于摩门教,除了那种构成这个教派基础的“一夫多妻制”的风俗之外,什么也不知道。

  演讲传教的消息很快地在车上百十来个旅客中间传开了。其中对这个布道会有兴趣的至多不过三十个人,他们都被吸引到117号车厢里来了。十一点钟,听众都在椅子上坐下了,路路通坐在第一排。但是,他的主人和费克斯却都认为没有必要到那里去找麻烦。

  到了十一点钟,维廉赫奇长老站起来开始演讲,他说话的声音相当激动,仿佛已经有人反驳了他似的。他叫着说:

  “我告诉你们,你们听着,琼·史密斯是一位殉教者,他的兄弟希兰也是一位殉教者。美利坚合众国政府对于这些先知圣人进行了迫害,他们还要迫害另一个受难的圣徒小布里翰!你们在坐的有谁敢提出反对的意见吗?”

  听众没有一个人愿意冒险提出反对的意见,他那天生沉静的面貌和他现在这种激愤的情绪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显然,他的愤怒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当时摩门教正在受着严重的摧残。实际上,美国政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压服了这些热爱独立的摩门教信徒。政府先以暴乱和重婚罪对小布里翰提起公诉,等到把小布里翰关进监牢之后,政府就变成了犹他州的主人,把这个州放在合众国管辖之下了。从那时起,小布里翰先知的门徒们就加倍努力展开活动。他们在等待时机采取行动的同时,不停地用演讲、宣教等方式来反对国会的决定。

  显然,维廉赫奇长老随时随地都在为自己的宗教作积极的宣传,即使在火车上也不肯休息。

  这时,他从圣经纪事的年代开始,阐述摩门教的历史,他响亮的声音和有力的手势,使他的叙述更加生动,他叙述了当时在以色列的约瑟部落里,有一位摩门教先知,他如何把新教年史公布于世,他又如何把这新教年史传留给他儿子摩门;后来又经过了很多世纪,这本珍贵的年史又如何经小约瑟·史密斯之手从埃及文翻译出来。小约瑟·史密斯是弗蒙特州的一个司税官,1825年,人家才知道他是个神奇的先知,后来他又如何在一个金光四射的森林里遇见了天使,天使又如何把真主的年史交给了小约瑟·史密斯。

  这时,有些人对传教士这样追述历史不太感兴趣就离开这节车厢走了;但是维廉赫奇却仍在继续讲述着小史密斯如何跟他父亲和两个兄弟以及他的一些门徒创立摩门圣教,这个教派不仅在美洲有教徒,并且在英国,在斯堪的纳维亚,在德国也有。这些虔诚的教徒中有许多是手工业工人,也有许多是自由职业者,他又谈到如何在俄亥俄州建立了根据地;如何用二十万美元修建了一座教堂,如何在柯克兰建立了一座城市,后来史密斯又如何变成了一个出色的银行家,他又如何从一个木乃伊展览馆的看守者那里,得到一本亚伯拉罕和其他有名的埃及先人的手稿本圣书。

  他的故事越讲越长,听的人也越来越少,现在全部只剩下不到二十个人了。

  但是这位长老并没有因听众稀少而难受。他依然罗里罗嗦地详细介绍下去:史密斯在1837年如何破产,那些被他拖垮了的股东如何把他身上涂满了沥青然后强迫他在羽毛上打滚;过了几年之后史密斯又如何东山再起,变得比过去更有名望,更有势力。他在密苏里州组成了一个独立教团,他当了这个朝气蓬勃的集团的领袖。那时,他的门徒少说也有三千,但是那些异教徒恨他,迫害他,使他不得不逃往美洲西部地方。

  现在只剩下十位听众了。路路通就是其中的一位。这个老实的小伙子倒是一心一意地听着长老说教。这样接着听下去,他知道了史密斯经受了无数次的迫害之后,又如何在伊利诺斯州出现,并且在1839年如何在密西西比河沿岸建立了一个新城努窝拉贝尔。那里的居民总数增加到两万五千人;后来史密斯又如何作了市长,作了这个城市的最高法官和军队统帅;在1843年,他自己又如何提出参加竞选美利坚合众国总统;后来又如何在迦太基受人陷害被关进监狱,最后来了一帮蒙面人就把史密斯杀害了。

  这时,路路通成了这个车厢里独一无二的听众了。维廉赫奇长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想要用言语开导他信教。于是继续对他说:史密斯被害之后,又过了两年,他的继承人,受真主感召的先知小布里翰就离开了努窝拉贝尔,到这咸湖沿岸一带定居下来,这里是一片美丽的土地,周围也全是肥沃的良田,这里是许多移民穿过犹他州到加利福尼亚去的阳关大道。先知小布里翰就在这里建立了新的根据地;由于摩门教一夫多妻制的风俗影响,这个根据地就大大地发展起来了。

  “喏,事实就是如此,”维廉赫奇接着说,“美国国会为什么会仇恨我们,迫害我们,为什么合众国的士兵会来蹂躏我们犹他的土地,为什么我们的先知小布里翰会被他们蛮不讲理地关进了监狱,难道我们会在暴力面前屈服吗?决不会!他们把我们赶出了弗蒙特,赶出了伊利诺斯,赶出了俄亥俄,赶出了密苏里,赶出了犹他,但是我们还会找到一块不受约束的土地,我们还会在新的地方架起我们的帐篷……可是,你呢,我的虔诚的弟兄,”维廉赫奇长老虎视眈眈的目光直盯着他这位唯一的听众说,“你愿意也在我们摩门教的旗帜下面搭起你的帐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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