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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有人见着的,先生。”

  “这个人是准?”

  “萨尔赛特。”

  “啊!啊!”在场的人都喊了起来。

  “可是,”克吕塞说,“这么说她一定是使自己变得看不见了。”

  “并不完全如此,不过是变得抓不住了,我希望如此。”

  “我们怎么能够知道她在这儿呢?”尼古拉·普兰问,“我想这总不会是萨尔赛特告诉您的吧。”

  “我知道她在这儿,”梅纳维尔回答,“因为我一直陪她到圣安托万城门。”

  “我听说城门是关着的,”玛尔托插嘴说,他很想捞个机会再发表一通演说。

  “是的,先生,”梅纳维尔彬彬有礼地回答,这种彬彬有礼的态度是任何攻击都无法使他须臾离身的。

  “那么,她是怎样叫开门的呢?”

  “她自有办法。”

  “难道她有权让巴黎的城门为她而开吗?”那些联盟分子说,他们既忌妒而又怀疑,凡是小人物跟大人物结盟时经常都会如此。

  “先生们,”梅纳维尔说。“今天早上在巴黎各城门发生了一件事,看来你们并不知道,或者至多也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一点。有一道命令下达,只放那些持有一张通行证的人通过栅栏门:这通行证会是谁签字的呢?我不知道。然而,在圣安托万城门,就在我们前面,有五六个男人,其中四个穿得破破烂烂的,气色也很难看,这六个人来了;他们持有那必不可少的证件,当着我们的面进了城。他们当中有几个家伙,就像自以为到了被他们征服的国土上一样,尽做些散慢无礼的滑稽相。这是些什么人?这些通行证是什么名堂?回答我呀,巴黎的先生们,你们有责任了解一切跟你们的城市防务有关的事。”

  这样一来,梅纳维尔从被告的地位转变到原告的地位,这是演说技巧中很重要的一种技巧。

  “通行证,傲慢无礼的人,巴黎城门的特殊通行权!呵!啊!这是什么意思?”尼古拉·普兰困惑不解地问。

  “要是你们,住在这儿的你们,都不知道这些事情。叫我们,我们这些住在洛林,为了把大家称作联盟的这么一个圈圈的两头接起来而终日奔走跋涉的人,又怎么能知道呢。”

  “那些人,他们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有的步行,有的骑马,有的空身一人,有的还带着跟班。”

  “他们是国王的人吗?”

  “有三四个人模样像乞丐。”

  “他们是军人?”

  “他们六个人才两把剑。”

  “他们是外国人?”

  “我想他们是加斯科尼人。”

  “啊!”有几个声音带着轻蔑的口气。

  “这不管,”比西说,“哪怕他们是土耳其人,我们也该对他们引起注意。我们要探听他们的情况。普兰先生,这是您的事。不过,刚才说的这些,都跟联盟的事不相干啊。”

  “有个新计划,”德·梅纳维尔先生回咎。“明天你们就会知?道,已经出卖了我们,而且一定还会出卖我们的萨尔赛特。不仅什么也没有说,而且已经在行刑台上翻供;所有这一切,都归功于公爵夫人,她随着一个持有通行证的人进了匹黎,有胆量冒着随时被挤成齑粉的危险,一直挤到行刑台前,而且冒着被别人认出的危险让犯人看到了她。在这节骨眼上,萨尔赛特刹住了想招供的冲动。再过一会儿,我们忠实的刽子手就让他想懊悔也来不及了。所以,先生们。关于我们的与弗朗德勒有关的活动,你们一点也不用害怕。这个惊人的秘密已经滚落到一座坟墓里去了。”

  最后这句话,使联盟分子们跟德·梅纳维尔变得亲密起来。

  布里凯从他们的动作上猜到了他们的欢愉。他们的欢愉使这位市民感到非常不安,他好像突然下定了一个决心。

  他从漏斗形木罩的高处滑下来,落在庭院的铺石地面上,径自向大门口走去,说出“巴马和洛林”这几个字以后,看门人就让他出门了。

  一到了街上,罗贝尔·布里凯师傅就立刻大声地呼吸,这才让人们明白,他一直屏住气屏了好久哩。

  秘密会议还在继续:历史告诉了我们后来发生的事情。

  德·梅纳维尔先生从吉兹兄弟那儿给巴黎日后的起义者带来了起义计划的细节。

  这计划里说的,一点不差的正是要他们去杀戮巴黎城里那些由于受国王宠爱而著名的显赫要人,要他们满街跑着高喊“弥撒万岁!打倒政客!”从而拉开对上次屠杀的幸存者的一次新的“圣巴托罗缪之夜”的序幕;所不同的,仅仅是这一次那些非正统的天主教徒和各种各祥的胡格诺派教徒被混在一起,同等对待。

  这样做的人效忠于两个神柢,一个是统治天国的,一个是将要统治法兰西的:

  天主和德·吉兹先生。

  十二 亨利三世陛下在卢佛宫的房间

  卢佛宫的这个大房间,读者们已经多次跟我们一起进去过。可怜的国王亨利三世,我们曾经见到他在这个房间里消磨了多少漫长而痛苦的时光,现在我们将要又一次见到他——不过不再像是一个国王,不再像是一个主子,而是疲惫不堪,脸色苍白,心神不宁,整个身心被他的回忆在这些著名的穹顶下所不断呼唤出来的亡灵烦扰着。

  我们在别处谈到过亨利的朋友们那次不幸的死亡①,打那以后他变了很多,悲痛犹如毁灭性的飓风扫过了他的心头,这位可怜的国王时刻记着他是一个普通的人,他把他的力量和信心都寄托在私交里;嫉妒成性的死神一下子夺走了他的全部信心和力量,使得国王们没有朋友,没有护卫,没有王冠,孤零零地去见天主的那个可怕时刻提前来到。

  亨利三世受到了残酷的打击,所有他爱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在他的周围倒了下去。戎贝尔格、盖吕和莫吉隆在决斗中被利瓦罗和昂特拉盖杀死以后,圣梅格兰又被德·马延先生谋杀了。创口还没有愈台,还在淌血……他对新近的宠臣德·艾佩农和儒瓦约兹的感情,就像一个父亲先去了他最好的孩子以后对剩下的孩子的感情:他完全清楚他们的缺点,可是他爱他们,护着他们,为他们悬着心,不让他们再落到死神的掌握中。

  他赏赐给德·艾佩农大量的财产,可是他喜欢德·艾佩农也只是一阵一阵的,反复无常;有些时候甚至还恨他。遇到这种时候,卡特琳这个思想像圣体龛里长明灯永远在警惕着的、残酷无情的顾问,这个甚至在年轻时也不可能干出蠢事来的人,就代表民意来指责国王对朋友的友情了。

  当他罄国库所有将拉·瓦莱特的采邑升为公爵领地,并且大肆扩充领地面积的时候,她决不会对他说:

  “陛下,您应该痛恨那些不爱您的人,痛恨那些只是为了他们自己才爱您的更坏的人。”

  可是看到国王的眉头紧锁,听到他感到厌倦的时候斥责德·艾佩农贪财、怯懦,她马上就会找出斩钉截铁的话,概括百姓和王室对德·艾佩农的所有不满,更进一步加深国王的憎恨。

  德·艾佩农有一部分加斯科尼的血统,凭他天生的敏感和奸诈,深知国王有何等懦弱,他懂得隐蔽自己的野心,那是一种模糊的,连他自己都还不知道目标何在的野心;在通往被未来的地平线遮蔽的那个遥远而陌生的世界的道路上,他的贪欲代替了罗盘,他的一切行动都是受这种贪欲所支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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