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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特雷维尔先生的候见室(3)


  “不,”名叫波托斯的火枪手答道,“我以绅士的名誉担保,这条肩带是我自己买的,而且用的是我自己的钱。”

  “是啊,”另一个火枪手说,“就像我买这个新荷包一样,用的是我的情妇放在我的旧荷包里的钱。”

  “我可没说假话,”波托斯说,“证据嘛,我买这条肩带花了十二比斯托尔。”

  疑问仍未消除,却引起了加倍的赞赏。

  “不是吗,阿拉米斯?”波托斯转向另一个火枪手问道。

  叫做阿拉米斯的那个火枪手,与问话的这个火枪手适成鲜明的对照。阿拉米斯是一个才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一张甜甜的脸,显得挺天真,眼睛乌黑,目光温和,白里透红的面颊长满茸毛,酷似秋天的桃子,上唇细细的髭须呈现一条水平的直线,双手似乎不敢垂下,像害怕静脉曲张似的,不时捏一下耳垂,使之总是显得嫩红而透明。他平时说话不多,又总是慢条斯理,见人就打招呼,笑起来不出声,露出一口整齐雪白的牙齿;对于牙齿和对身体的其他部位一样,他十分注意保养。

  听见朋友叫到自己的名字,他肯定地点点头。

  这点头似乎澄清了有关那条肩带的怀疑。大家继续欣赏,但不再议论。每个人的思路都转得极快,随即转到了另一个话题。

  “对夏莱①的侍从所讲的情况,你们有何看法?”另一位火枪手问道。他不是向某个人,而是向大家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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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路易十三的宠臣,在情妇的怂恿下试图谋害黎塞留,被处死。

  “他到底讲了什么情况?”波托斯以自负的口气问道。

  “他说他在布鲁塞尔看见过那个愿为红衣主教赴汤滔火的罗什福尔,装扮成一名方济各会的修士。正是靠这种乔装打扮,这个该诅咒的罗什福尔,像玩弄傻瓜一样玩弄了赖格。”

  “像玩弄真正的傻瓜。”波托斯说道,“不过,这事可靠吗?”

  “我是听阿拉米斯讲的。”那个火枪手答道。

  “真的?”

  “唉!波托斯,这件事您知道得很清楚。”阿拉米斯说道,“我昨天对您本人讲过,不必再谈了。”

  “不必再谈了!哼!这只是您个人的意见。”波托斯说道,“不必再谈了!见鬼!您这个断语也下得太快了。怎么!红衣主教居然派人对一位绅士进行暗探活动,指使一个叛徒,强盗,一个该吊死的家伙去偷他的信件,随后在这个叛徒的帮助下,利用那些信件,砍了夏莱的头,其荒谬的借口是夏莱企图谋弑国王,并且企图让王后与国王的大弟成婚!这个冤案的底细谁也不清楚。昨天您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们,大家都感到满意。可是今天,大家还为这条消息惊愕不已的时候,您却说不必再提了!”

  “那么,大家就继续谈好了,既然你们愿谈。”阿拉米斯耐心地说道。

  “这个罗什福尔,”波托斯嚷道,“假如我是可怜的夏莱的侍从,我准会叫他难受一阵子。”

  “那么您呢,那位红公爵准会让您难受好大一阵子。”阿拉米斯说道。

  “哈!红公爵!妙,妙极了!红公爵!”波托斯又拍手又点头地大加赞赏,“红公爵这个称呼真迷人。放心吧,亲爱的,我要让它家喻户晓。这个阿拉米斯真幽默!可惜呀,亲爱的,您没有能够继续从事您那个行当,不然,您早就成了讨人喜欢的教士了。”

  “唔!只不过暂时耽误一下。”阿拉米斯说道,“您知道,波托斯,正是为了这个,我在继续钻研神学呢。”

  “他会像他说的一样成为教士的。”波托斯转向大家说,“他迟早会成为教士的。”

  “不会太迟。”阿拉米斯说道。

  “他只等一件事情来促使他下决心重新披上道袍啦。那件道袍一直挂在他的军服后面呢。”一个火枪手插话道。

  “等待什么事情?”另一个问道。

  “等待王后生一个继承人承袭法国的王位。”

  “别拿这种事开玩笑,先生们。”波托斯说道,“托上帝的福,王后还处于能够生继承人的年龄。”

  “听说白金汉先生眼下正在法国。”阿拉米斯说着诡秘地一笑。这句表面上极普通的话经他这么一笑,就多少带点透露丑闻的味道了。

  “阿拉米斯,朋友,您这就不对了。”波托斯打断他的话道,“您喜欢幽默,结果往往说话走火。要是叫特雷维尔先生听见了,有您好看的。”

  “您要来教训我吗,波托斯?”阿拉米斯大声说道。他温和的目光里仿佛闪过一道电光。

  “亲爱的,您要么当火枪手要么当教士,二者只能选择其一,不能二者都当。”波托斯说道,“行啦,前几天阿托斯还对您说过:您这个人所有槽里的料都吃。啊!我请求您不要发火,那无济于事。您很清楚,您、我和阿托斯早就约法三章的。您常上埃吉翁夫人家,向她献殷勤;您又经常去谢弗勒斯夫人的表妹布瓦特拉西夫人家。谁都知道,在博得贵夫人欢心方面您很有一套。哈!不必承认您走桃花运。没有人打听您的秘密,大家都知道您向来嘴巴严。不过,既然您具有这种美德,那么他妈的,请您对待王后陛下也这样好不好?国王和红衣主教嘛,您爱怎么谈论就怎么谈论。王后可是圣洁的,要谈论她,应该谈论好的方面。”

  “波托斯,我提醒您,您像那喀索斯①一样自命不凡。”阿拉米斯答道,“您知道我讨厌说教,除非说教者是阿托斯。至于您嘛,亲爱的,您有一条很漂亮的肩带,没有资格来对我说三道四。教士吗,只要适合,我日后要当的;眼下我当火枪手。作为火枪手,我爱说啥就说啥,现在我要对您说的是,您已使我忍无可忍了!”

  “阿拉米斯!”

  “波托斯!”

  “哎!两位先生!两位先生!”四周响起一片劝阻声。

  “特雷维尔先生有请达达尼昂先生。”刚才那位跟班打开办公室的门,打断候见室里的吵嚷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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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希腊神话中河神刻菲索斯和仙女莱里奥普之子,美貌出众,拒绝回答女神的求爱,被众神罚他只爱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后憔悴而死,在他死的地方长出一种花,命名为水仙花。

  门依然开着。听到这通知,谁都不作声了。在普遍的沉默中,年轻的加斯科尼人穿过候见室的一部分,进了火枪队队长的办公室,暗暗庆幸自己得以及时脱身,避免看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争吵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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