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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先生叫我吗?”看守问,他正在楼梯的最初几级上把风。

  “是,上这儿来。”

  “我来了。”

  “是不是约定从小教堂我们逃走?”

  “嘘!”看守说,恐惧地向四周望。

  “你放心,没有人听我们说话。”

  “是,先生,是从小教堂。”

  “别人把我们带到小教堂去吗?”

  “那当然,这是惯例。”

  “惯例?”

  “对,宣判死刑以后,惯例是,允许判死刑的犯人到小教堂去过夜。”

  柯柯纳和拉莫尔全身颤抖起来,同时你看我,我看你。

  “您以为我们会判处死刑吗?”

  “那当然……可是你们也一样,你们也是这样以为的。”

  “怎么!我们也一样,”拉莫尔说。

  “自然啦……如果你们不是这样以为的话,你们也不会为了逃跑做好一切准备的。”

  “你知不知道他说的这一番话挺通情达理呢!”柯柯纳对拉莫尔说。

  “是的……我也知道是的,至少在现在,看来我们要下一笔大赌注了。”

  “我是!”看守说,“你们认为我不冒险吗?……如果先生一时激动,弄错了是哪一边!”

  “见鬼!我倒愿意换你的位置,”柯柯纳慢腾腾地说,“除了和这只手打交道以外,不和别的手打交道,除了和那把会刺你的刀打交道以外,不和别的刀剑打交道。”

  “判处死刑!”拉莫尔喃喃地说,“可是这不可能!”

  “不可能?”看守天真地问道,“为什么不可能?”

  “嘘!”柯柯纳说,“我相信有人在开楼下的门。”

  “不错,”看守紧接着说,“先生,回到屋里去!回到屋里去!”

  “你认为审判在什么时候进行?”拉莫尔问。

  “最迟明天。不过请放心,应该得到通知的人会得到通知的。”

  “那么我们拥抱吧,对这几道墙道别吧。”

  两个朋友互相拥抱,然后各自回到他们的房间里。拉莫尔叹着气,柯柯纳却低声唱个不停。

  一直到晚上七点钟,没有出现什么新的情况。夜色降临到万森城堡的主塔上,天色阴暗,下着雨,是一个真正适合越狱的黑夜。人们送来了柯柯纳的晚饭,他带着平常那样的胃口吃他的晚饭,同时想象着他将被敲打着围墙的雨淋湿的快乐。他已经打算在低沉单调的风声中入睡,他有时候也怀着一种在入狱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忧郁的感情听听风声,可是这时候却好象感到这风在每道门底下发出的声音和平常完全不同。火炉里的呼呼的响声比平日更猛了。每次有人开楼上的某一间囚室的时候,特别是并对面的囚室的时候,就会出现这种现象。阿尼巴尔听到这样的声音就知道看守要来了,因为这种声音说明他已经离开了拉莫尔的房问。

  然而,这一次,柯柯纳伸长脖子,竖起耳朵,却白等了。

  时间过去了,没有人来。

  “这可奇怪,”柯柯纳说,“有人打开了拉莫尔的房门,不来打开我的房门。是拉莫尔叫人去的吗?莫非他病了吗?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对一个囚犯来说,一切都能引起猜疑和不安,正象一切也能带来快乐和希望一样。

  半小时过去了,接着一个小时过去,再接着一个半小时过去了。

  柯柯纳又气又恨,快睡着了,忽然听到锁响,他马上跳起来。

  “啊!”他说,“难道动身的时候已经到了?难道他们不经判决就把我们带到小教堂去了吗?该死的!在这样的夜里逃跑可是一件乐事,天色象烘炉里一样黑;只希望马别瞎了眼睛!”

  他正想高高兴兴地问看守,这时他看到看守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同时转动着一双富有表情的眼睛。

  果真,他听到在看守身后响起一些声音,又看到几个人影。

  突然,在黑暗当中,他辨认出两顶头盔,冒烟的蜡烛光照得头盔好象金色的闪光片。

  “呀!”他低声问,“这样恐怖的排场干什么?我们去哪儿?”

  看守只用一声叹息来作为回答,这声叹息非常象呻吟声。

  “见鬼!”柯柯纳喃喃说,“过的什么混帐日子!总是走极端,从来不安安分分待在陆地上,要么在百尺深的水底行走,要么在云上翱翔,没有折衷余地。喂,我们去哪儿?”

  “先生,跟着持戟步兵走,”一个沉浊的声音说,这声音使柯柯纳明白了他隐约看见的士兵是由某一个庭吏陪同来的。

  “拉莫尔先生,”皮埃蒙特人问,“他在哪儿?他怎么样啦?”

  “跟着持戟步兵走,”依旧是那个沉浊的声音用同样的语气说。

  只好照着做。柯柯纳走出他的房间,看到了那个嗓音他听了怪不舒服的穿黑衣服的人。这是一个小个儿的驼背的法庭书记官,这个人使自己当上司法人员,无疑是为了不给人看出来他同时是个跛子。

  他慢腾腾地走下螺旋形楼梯。到了二楼,卫士都站住了。

  “下了那么多层楼,”柯柯纳自言自语地说,“可是这还不够呢。”

  门打开了。柯柯纳有锐利的目光,猎犬的嗅觉。他觉察出有审判官。他看到在黑暗里有一个赤裸着胳臂的黑影,不禁前额冒出汗来。可是他还是显出笑眯眯的神情,头偏在左边,完全合乎当时时兴的那种有气派的模样,同时一只拳头支在腰部上,走进了大厅。

  挂毯给撩了起来,柯柯纳果然看到了审判官和法庭书记官。

  在距离这些审判官和法庭书记官儿步远的地方,拉莫尔坐在一张长凳上。

  柯柯纳给带到审判官席前面。面对着审判官们,柯柯纳站住了,他向拉莫尔点头致意,并且笑了笑,然后站在那儿等待着。

  “先生,您叫什么名字?”庭长问。

  “马克—阿尼巴尔·德·柯柯纳,”这个绅士带着一种完美无缺的优雅的态度回答说,“蒙庞吉埃、谢诺和其它一些地方的伯爵;不过,我猜想,大家都熟悉我的这些身份的。”

  “在哪儿出生的?”

  “在苏兹附近的圣哥伦邦。”

  “几岁?”

  “二十七岁零三个月。”

  “好,”庭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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