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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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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句话说,我正在考虑,有什么办法呢?一个人二十岁,几乎当上了国王,真是活见鬼!有些东西是值得去望一场弥撒的。” “其中包括生命,是不呢?” 亨利忍不住微微一笑。 “您没有把您的全部想法说给我听,陛下!”玛格丽特说。 "我对我的盟友是有保留的,夫人;因为,您知道,我们还仅仅是盟友,如果您既是我的盟友……同时又是……” “您的妻子,对不对,陛下?” “对,对……同时又是我的妻子。” “那又怎么样?” “那也许就会不一样了。也许我会坚持继续做胡格诺教徒的国王,象他们说的那样……现在,我活下去就心满意足了。” 玛格丽特望着亨利,她的神情是那么奇特,就是没有纳瓦拉国王那么灵敏的人也会起疑心。 “这么说,至少您已经肯定可以得到这么一个结果了?”她说。 “差不多,”亨利说;“您也知道,夫人,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是很难肯定的。” “陛下,”玛格丽特回答,“您的态度是那么温和,有节制,您的主张是那么毫无私心,说真的,在您放弃王冠以后,放弃自己的宗教信仰以后,很可能您还会放弃跟一位法兰西公主的婚姻,至少有人希望如此。” 这番话里具有如此深刻的含义,使得亨利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但是,他闪电般迅速地克制住了这种激动的心情。 “请您记着,夫人,眼前我没有自由意志。因此,法兰西国王命令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至于我自己,万一有人就这个跟我的王位、我的荣誉和我的生命丝毫无关的问题征求我的意见,我宁愿退隐到一个城堡里去打猎,或者退隐到一个修遭院里苦修,也不愿意把我的未来建立在我们的强迫婚姻给我带来的权利的基础上。” 这种对自己处境逆来顺受的镇静态度,这种舍弃尘世事物看空一切的念头,使玛格丽特惊慌失措。她想到这次解除婚姻关系,也许是在查理九世、卡特琳和纳瓦拉国王之间商量决定的。为什么他们就不会也欺骗她或者把她也牺牲掉呢?难道就因为她是这一个的妹妹,另一个的女儿吗?经验使她懂得,这决不能成为她可以安全无恙的理由。野心折磨着这个年轻女人的,或者不如说这个年轻王后的心灵,她远远超乎一般人所有的弱点之上,决不会让自己陷在因为自尊心受到损害而产生的恼怒里。任何女人,即使是最平庸的女人,当她在爱着的时候,爱情不会有这种软弱表现,因为真正的爱情也是一种野心。 “我看,”玛格丽特用轻蔑嘲笑的口气说,“陛下好象对闪耀在每个国王额头上的那颗星没有多大的信心?” “啊!”亨利说,“因为我眼下徒然地寻找我的那颗星,我看不见它,暴风雨现在正在我头顶上施虐,它已经被这场暴风雨遮住了。” “如果一个女人吹散这场暴风雨,使得这颗星象以前一样明亮呢?” “这很困难,”亨利说。 “您不相信这个女人的存在吗,先生?” “不,我只是不相信她的力量。” “您是指她的意志吗?” “我再重复一遍,我说的是她的力量。女人只有在爱情和利益以相等的分量在她身上结合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真正有力量。如果这两种情感中只有一种纠缠住她,她就会象阿喀琉斯①那样易受伤害。不过,这个女人,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我是不能指望她的爱情的。” ================ ①阿喀琉斯:希腊神话中的英雄。出生时被母亲海洋女神忒提斯握住脚踵倒浸在冥河水中,因此除没有浸水的踵部处,任何武器不能伤害他的身体。 ================ 玛格丽特沉默不语。 “请听我说,”亨利继续说下去,“当圣日耳曼—洛克赛卢瓦的大钟上一次敲响的时候,您必然会想到重新获得您的自由,那是他们为了消灭我这一派的人拿来做抵押的。我是,我不得不想到挽救我的生命。这是最迫切的……我们丧失了纳瓦拉王国,这我完全知道;不过,纳瓦拉王国和那还给您的能够在您的卧室里大声说话的自由相比,算不了什么。而过去您在这个小间里有什么人听您说话时,您是不敢在您的卧室里大声说话的。” 玛格丽特虽然忧心忡忡,也禁不住露出了笑容。至于纳瓦拉国王,他已经站起来,打算回他的套房去。因为十一点的钟声敲过已经有好一会儿,卢佛宫的人都睡了,或者至少看上去都睡了。 亨利朝门口走了三步。接着突然停下来,仿佛直到这时他才想起他在什么情况下来到王后的住处的。 “我想起来了,夫人,”他说,“您没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或者是您只想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感谢您昨天英勇地来到国王的武器陈列室,使我能暂时脱身吗?老实说,夫人,我不能否认您来得正是时候,简直就象古代的神灵一样降临到出事的现场,刚好来得及救我的性命。” “不幸的人呀!”玛格丽特用低沉的声音叫起来,同时抓住了她丈夫的胳膊,“您怎么没有看出,正相反,不论是您的自由,不论是您的王冠,不论是您的生命,任什么都没有得到挽救!……盲目的人呀!傻子呀!可怜的傻子呀!您在我的信里除了一次约会以外,没有看出别的,是不呢?您以为玛格丽特被您的冷淡所激怒,希望得到补偿吗?” “可是,夫人,”亨利吃惊地说,“我承认……” 玛格丽特耸了耸肩膀,流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 在这同时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好象是小暗门那儿有人在轻轻叩门,声音又刺耳又急促。 玛格丽特把国王拉捌这扇小门旁边。 “您听,”她说。 “太后从她屋里出来了,”一个声音俏悄说。因为害怕,这个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亨利立刻听出这是德·索弗夫人的声音。 “她到哪儿去?”玛格丽特问道。 “她来陛下这儿。” 紧接着是一件绸长裙渐渐离远的窸窣声,证明德·索弗夫人走了。 “啊!啊!”亨利喊道。 “我早就料到,”玛格丽特说。 “我是,我早就担心了,”亨利说,“这就是证据,瞧。” 他说着忽的一下打开他的黑天鹅城紧身短袄,让玛格丽特看他胸部有一件很薄的钢丝锁子甲和一把米兰造的长匕首,他立刻拔出匕首拿在手里。匕首就象一条蝰蛇在太阳光下面一样,闪闪发光。 “这里确实用得上武器和护胸甲!”玛格丽特喊,“好啦,陛下,好啦,把这把短剑藏起来;是太后,一点不错,不过只是太后一个人。” “但是……” “是她,我听见了,别作声!” 她贴近亨利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年轻的国王专心而又惊讶地听着。 亨利立刻躲到床帷后面去了。 玛格丽特也敏捷得象一头豹子似的向小间跳过去,拉莫尔正在小间里紧张地等候着。她打开门,寻找这个年轻人,抓住他的手,在黑暗中紧紧地握住。 “别出声!”她说,她跟他挨得这么近,他甚至觉到她呼出来的热烘烘的、香喷喷的气息在他脸上蒙上一层湿润的水蒸气, “别出声!” 接着,她回到她的卧房,关上门,卸去头上的装饰品,用匕首割断她的连衫裙上的所有带子,钻到床上去。 真险哪,钥匙已经在锁里转动。 卡特琳有几把万能钥匙可以打开卢佛宫里所有的门。 “谁呀?”玛格丽特喊道,这时候卡特琳正命令四个跟随她来的绅士守在门口。 玛格丽特就象是因为突然有人闯入她的卧房,吓得神色慌张,穿着白色的寝袍从床帷里钻出来,跳下床,认出是卡特琳,就万分惊讶地过来吻她母亲的手,她的惊讶装得那么逼真,连这个佛罗伦萨女人也不能不受骗上当了。 十四 第二个新婚之夜 太后朝四下里极其迅速地扫了一眼。床下边摆着的天鹅绒高跟拖鞋,椅子上散乱地放着的玛格丽特的衣服,还有她为了赶走瞌睡而揉着的眼睛,这一切使卡特琳确信是自己把女儿吵醒了。 于是她象一个计谋得逞的人那样笑容满面,拉过来一把扶手椅,说: “让我们坐下,玛格丽特,好好谈谈。” “夫人,我在听。” “现在您应该,”卡特琳一边说,一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只有深谋熟虑或者城府很深的人才会有这么慢。“我的女儿,现在您应该明白您的哥哥和我是多么希望能使您得到幸福。” 这个开场自对了解卡特琳的人来说,是个很可怕的开场白。 “她要跟我谈什么呢?”玛格丽特心里想。 “的确,让您结婚,”佛罗伦萨女人接着说下去,“我们是完成了一个在统治国家者的重大利益支配下必须完成的政治行动。不过应该承认,我可怜的孩子,我们没有想到纳瓦拉国王对如此年轻、如此美丽、如此迷人的您竟会反感到这种程度。” 玛格丽特站起来,把寝袍的两襟拉拉拢,恭恭敬敬地向她母亲行了一个屈膝礼。 “今天晚上我才知道,”卡特琳说,“不然的话,我早就会来看您了,今天晚上我才知道您的丈夫远没有象应该尊重一位美丽的女人,尊重一位法兰西公主那样尊重您。” 玛格丽特叹了口气,卡特琳受到这个默认的鼓舞,接着又说: “纳瓦拉国王在公开场合跟我的一个对他崇拜到了不顾一切地步的女儿谈话,而蔑视诚心诚意献给他的这种做妻子的爱情,这的确是一个不幸,我们这些可怜的握有无限权力的人无法补救这个不幸,可是,我们王国里哪怕是最低微的绅士却能够办到,办法就是自己找女婿决斗,或者让儿子去找他决斗。” 玛格丽特低下了头。 “很久以来,”卡特琳接着说下去,“从您红着的眼睛,从您对那个索弗说的带刺儿的话,我的女儿,我看出您心头的创伤,尽管您费了很大的劲,却不能把它永远掩饰,不让它暴露出来。” 玛格丽特打了一个哆嗦,因为床帷轻轻动了一下,不过幸好卡特琳没有发现。 “这个创伤,”她加倍亲切地说,“这个创伤,我的孩子,一个母亲的手是有责任医治的。那些过去以为会使您得到幸福才决定您的婚姻的人,他们出于对您的关怀,注意到亨利·德·纳瓦拉每天夜里都走错房间;他们不能容忍象他这样一个小国国王,以他对您本人的轻蔑和对他子孙后代的不关心,来每时每刻冒犯象您这么美丽、这么高贵、这么贤明的一个女人。他们最后还看出,这个傲慢无礼的疯子,一旦认为风向对他有利,就会转过头来反对我们的家族,把您从他的家里赶出去。他们难道没有权利以一种更适合您和您的身份的方式,把您的前途跟他的前途分开,使您的前途得到保障吗?” “不过,夫人,”玛格丽特回答,“虽然这些话句句浸透着母爱,使我心里充满了快乐和光荣,我还是要冒昧地提醒陛下,纳瓦拉国王是我的丈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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