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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一个做弟弟的难道不能来看姐姐,玛格丽特?”

  王后望着德·阿朗松公爵,目光是那么聚精会神,然而又那么咄咄逼人,使得年轻人不由得朝后退。

  “好,好,玛格丽特!”他说,“你说得对,好,我回到我的屋里去。但是在这个可怕的夜里,你不能一个人待着。你要我叫吉洛娜来吗?”

  “不,不,谁也不要;走吧,弗朗索瓦,你从哪儿来就从哪儿回去吧。”

  年轻王爷听从了。他刚一出去,玛格丽特就听见从床后边传来一声叹息,她赶紧朝那条秘密通道的门跑去,把门闩闩好,然后又跑过去把另一扇门也闩好。恰好就在这时候,一伙弓箭手和士兵追赶住在卢佛宫里的其他胡格诺教徒,如同一阵飓风似的从过道的尽头跑过去。

  玛格丽特仔仔细细朝四周看了看,看清楚了只有她一个人以后,就回到床后边的空档那儿,揭开那床盖在拉莫尔身上、瞒过了德·阿朗松公爵的缎子被,使劲把那个不能动弹的身体拖到卧房当中。她看出这个不幸的人还在呼吸,就坐下来,把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膝上,用水浇在他的脸上,想使他苏醒过来。

  水把蒙在这个负伤的人脸上的那一层尘土、火药和血冲掉了,这时候玛格丽特才认出他就是三四个钟头以前来过的那个充满了活力和希望的英俊绅士,他来求她在纳瓦拉国王跟前保荐他,离开时为她的美丽所迷惑,也曾使她自己感到困惑。

  玛格丽特发出一声恐惧的叫喊,因为现在这个负伤的人使她感到的不再是怜悯,而是关切了。事实上这个负伤的人对她说来不再是一个普通的陌生人,差不多可以说是一位熟人了。在她的手底下,拉莫尔英俊的脸庞很快地就完全显露出来,不过十分苍白,而且由于疼痛显得疲惫不堪。她哆嗦得非常厉害,脸色变得几乎和他一样苍白;她把手放在他的心口上,他的心仍在跳动。于是她把手朝旁边的一张桌上伸过去,把桌上的一瓶嗅盐拿过来给他闻。

  拉真尔睁开眼睛。

  “啊!我的天主,”他低声说,“我在哪儿?”

  “平安无事了!放心吧,平安无事了!”玛格丽特说。

  拉莫尔费劲地把眼光转向王后,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结结巴巴地说:

  “啊!您多美啊!”

  他好象头晕似的,立刻又合上了眼睑,叹了口气。

  玛格丽特发出一声轻轻的叫喊。这个年轻人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如果说还可能更苍白的话;她有一瞬间还真以为这声叹息是他最后一声叹息呢。

  “啊!我的天主!我的天主!”她说,“怜悯怜悯他吧!”

  这时候,有人使劲地敲过道的那扇门。

  玛格丽特弯着身子立起来,手托住拉莫尔的肩膀。

  “谁呀?”她喊道。

  “夫人,夫人,是我,是我!”一个女人的声音喊道。“是我,德·内韦尔公爵夫人。”

  “昂利埃特!”玛格丽特大声嚷了起来,“啊!没有危险,是一个女朋友,您听见吗,先生?”

  拉莫尔一使劲,用一只膝头跪起来。

  “我去开门,您尽力支持一下,”王后说。

  拉莫尔手按在地上,总算保持住了平,衡口

  玛格丽特朝门那边迈了一步,但是她突然又停住,吓得挥身哆嗦。

  “啊,您不是一个人吗?”她听见武器的声音,大声喊道。

  “不是,有我的表弟德·吉兹先生给我留下的十二名侍卫跟着我。”

  “德·吉兹先生!”拉莫尔低声说,“啊!凶手!凶手!”

  “别说话,”玛格丽特说,“一句话也别说。”

  她看了看四周围,打算找一个能把伤者藏起来的地方。

  “给我一把剑,一把匕首!”拉莫尔低声说。

  “您要抵抗吗?没有用;您没有听见吗?他们有十二个人,您只有一个人。”

  “不是抵抗,是为了不让自己活着落在他们手里。”

  “不,不,”玛格丽特说,“不,我会救您的。啊!那个小间!来,来。”

  拉莫尔使了使劲,在玛格丽特搀扶下,勉强走进了小间。玛格丽特关上门,把钥匙塞进系在腰带上的小钱袋里。

  “不要叫,不要呻吟,不要叹气,”她隔着护墙板悄悄对他说,“您平安无事了!”

  接着,她披上一件睡袍,跑过去开门,她的女朋友一下子扑进她的怀里。

  “啊!”她说,“您没有什么事,是不是,夫人?”

  “什么事也没有,什么事也没有,”玛格丽特说着把睡袍的两襟掩起来,遮住她睡衣上的血迹。

  “太好了,不过,德·吉兹公爵先生给了我十二名侍卫,让他们送我回他的府邸,我并不需要这么多人护送,不管怎样,我留下六个人给陛下。今天夜里,德·吉兹公爵的六个侍卫比国王的一整团侍卫还顶用。”

  玛格丽特没有敢拒绝,她把她的六个侍卫安顿在过道里,和公爵夫人拥抱了以后,公爵夫人领着其余六个侍卫回到德·吉兹公爵府去,她在她丈夫出门期间住在那里。

  九  大屠杀的凶手们

  柯柯纳并没有逃,他是朝后退却。拉于里埃尔也没有逃,他是猛冲下去。一个象老虎那样不见了,一个象狼那样不见了。

  结果是拉于里埃尔已经到了圣日耳曼—洛克赛卢瓦广场,而柯柯纳还刚刚出了卢佛宫。

  拉于里埃尔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带着火枪在奔跑的行人中间、呼啸的子弹中间和从窗口落下来的完整的或者支离破碎的尸体中间,开始感到害怕,小心谨慎地往回自己旅店的路上走去。但是他从阿韦隆街走到枯树街的时候,迎面碰上了一队瑞士兵和轻骑兵,领头的正是莫尔韦尔。

  “喂!”这个为自己起了个绰号驯“弑君者”的人喊道,“您已经干完了?您回去了,我的旅店老板?见鬼,您把我们的那个皮埃蒙特绅士弄到哪儿去了?他没有遭到不幸吧?要不然真太可惜了,因为他这个人蛮不错。”

  “没有,我想,”“拉于里埃尔回答,“我希望他马上会找着我们。”

  “您从哪儿来?”

  “从卢佛宫。在宫里,我应当说,我们受到很不客气的对待。”

  “谁?”

  “德·阿朗松公爵先生。难道他不是一伙的吗?”

  “德·阿朗松公爵老爷,谁与他切身有关,他就是谁的一伙;您向他提出把他两个哥哥当成胡格诺教徒对待,他也肯干,只要事情干得不牵连到他。您不跟这些勇敢的人去吗,拉于里埃尔老板?”

  “他们去哪儿?”

  “啊!我的天主!去蒙托格伊街;那儿有一个我认识的胡格诺教牧师,他有一个老婆和六个孩子。这些异教徒真会养孩子。去吧,一定很有趣。”

  “您呢,您去哪儿?”

  “啊!我,我有特殊任务。”

  “喂,要去的话,可不能少了我,”一个声音诜把莫尔韦尔吓了一跳。”您知道那些好地方,我要跟您去。”

  “啊!原来是我们的皮埃蒙特人,”莫尔韦尔说。

  “原来是德·柯柯纳先生,”拉于里埃尔说,“我早就相信您会赶上我们的。”

  “该死!悠也跑得太快了,我又稍微走了些弯路,去把一个可恶柏小伙子扔到河里,他叫喊‘打倒天主教徒!海军元帅万岁!’我看这家伙一定会游水,这些可恶的蝴蝶儿,您要想淹死他们,就得象对付猫一样,要趁他们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以前就一下子把他们扔下水去。”

  “怎么!您说您是从卢佛官来的?您那个胡格诺教徒躲到宫里去了吗?”莫尔韦尔问。

  “啊!我的天主,是的!”

  “他在海军元帅的院子里拾剑时,我曾经给了他一枪;可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没有打中。”

  “啊,我,”柯柯纳说,“我却刺中了,我朝他的背上给了一剑,剑尖以上总有五寸潮了。而且,我看见他倒在玛格丽特的怀里,好漂亮的女人,真见鬼!不过我承认,如果我能完全拿得稳他死了,我是不会不感到高兴的。这个家伙,我看生性非常爱记仇,他会一辈子恨我的。不过,您不是说您要到那个地方去吗?”

  “您一定要跟我去吗?”

  “我不能待着不动,见鬼!我才杀了三四个。我一歇下来,肩膀就痛。走!走!”

  “队长!”莫尔韦尔对领队的长官说,“拨给我三个人,您去解决您那个牧师和其他的人。”

  三个瑞士兵从队伍里出来,跟着莫尔韦尔。接着两队人并排朝前走,一直走到蒂尔夏普街街口。从那儿轻骑兵和瑞士兵转入木桶业街,莫尔韦尔、柯柯纳和拉于里埃尔带着那三个瑞士兵沿着铁器业街走下去,经过特鲁斯—瓦什街,到了圣阿瓦耶街。

  “您把我们领到什么鬼地方去?”柯柯纳说,“这样没完没了地走下去,已经开始叫人腻烦了。”

  “我领您去进行一次既光荣而又有用的远征。除去海军元帅,除去泰利尼,除去那些胡格诺王爷以外,我不能再给您提供比这更好的了。别着急。我们要去的是肖姆街,马上就到了。”

  “请问,”柯柯纳问道,“肖姆街不是在圣殿附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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