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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章 往事(2)


  “他搬走那具尸体,把它放在自己的床上,使它面向墙壁;然后他走进长老的黑牢里,把进口塞住,钻进装尸体的那只布袋里。您想到过这样的计策吗?”

  基督山闭上眼睛,似乎又体验到冰冷的粗布碰到他面孔时的万种感触。那导游继续讲道:“他的计划是这样的:他以为他们是把死人埋在伊夫堡,认为他们不会给犯人买棺材,所以可以用他的肩胛顶开泥土。但不幸的是伊夫堡规定。他们从不埋葬死人,只是给死人脚上绑上一颗很重的铁球,然后把它抛到海里。结果是:那个年轻人从悬岩顶上被抛了下去。第二天,床上发现了长老的尸体,真相大白了,抛尸体的那两个人说出了他们当时曾听到尖声的喊叫,但尸体一沉到水里,那喊声便听不到了。”

  伯爵呼吸困难,大滴的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滚下来,他的心被痛苦填满了。“不,”他喃喃地说道,“我所感到的怀疑动摇只是健忘的结果,现在,伤口又被撕裂开了,心里又渴望着报复了。而那个犯人,”伯爵提高了嗓门说,“此后听到他的消息吗?”

  “噢,没有,当然没有。您知道,下面这两种情形他必定得遭遇一种,——他不是平跌下去便是竖跌下去,如果从五十尺的高度平跌下去,他立刻会摔死,如果竖跌下去,则脚上的铁球就会拉他到海底,他就永远留在那儿了,可怜的人!”

  “那么你怜悯他吗?”伯爵说。

  “我当然怜悯他,虽然他也是自作孽。”

  “你是什么意思?”

  “据说他本来是一个海军军官,因为参加拿破仑党才坐牢的。”

  “的确!”伯爵重又自言自语道,“你是死里逃生的!那可怜的水手只活在讲述他故事的那些人记忆里。他那可怕的经历被人当作故事在屋角里传述着,当向导讲到他从空中被大海吞噬的时候,便使人颤栗发抖。”随后伯爵提高了声音又说,“你可知道他的名字吗?”

  “噢,只知道是三十四号。”

  “噢,维尔福,维尔福!”伯爵轻轻地说,“当你无法入眠的时候,我的灵魂一定常常使你想到这件事情!”

  “您还想看什么吗,先生?”向导说。

  “是的,如果你可以领我去看一下那可怜的长老房间的话。”

  “啊!二十七号。”

  “是的,二十七号。”伯爵复述一遍向导的话,他似乎听到长老的声音隔着墙壁在说。

  “来,先生。”

  “等一等,”基督山说,“我想再看一看这个房间。”

  “好的,”向导说,“我碰巧忘了带这个房间的钥匙。”

  “再回去拿吧。”

  “我把火把留给您,先生。”

  “不,带走吧,我能够在黑暗里看东西。”

  “咦,您就象那三十四号一样。他们说,他是那样习惯于黑暗,竟能在他的黑牢最黑暗的角落里看出一枚针。”

  “他需要十年时间才能练就那种功夫。”伯爵心里这样自语。

  向导拿着火把走了,伯爵说得很对。在几秒钟以后,他对一切都看得象在白天看时一样的清晰。他向四周看看,完全看清了他曾呆过的黑牢。

  “是的,”他说,“那是我常坐的石头,那墙上是我的肩膀留下的印记,那是我以头撞壁时所留下的痕迹。噢,那些数字!我记得清楚呀!这是我有一天用它来计算我父亲和美塞苔丝的年龄的,想知道当我出去的时候,父亲是否还活着,美塞苔丝是不是依然年轻,那次计算以后,我曾有过短暂的希望。我却没有计算到饥饿和背叛!”于是伯爵发出一声苦笑。

  他在幻想中看到了他父亲的丧事和美塞苔丝的婚礼。在黑牢的另一面墙上,他看出一片刻划的痕迹,绿色的墙上依旧还可以看出那些白字。那些字是这样的,“噢,上帝呀,”他念道,“保留我的记忆吧!”

  “噢,是的!”他喊道,“那是我临终时的祈祷,我那时不再祈求自由,而祈求记忆。我怕自己会发疯,忘了一切。噢,上帝呀,您保全了我的记忆!我感谢您!我感谢您!”

  这当儿,墙上映出火把的光,向导走过来了。基督山向他迎上去。

  “跟我来,先生。”向导说,他不上楼梯,领着伯爵从一条地道走到另一间黑牢的门口。到了那儿,另一些纪念又冲到伯爵脑子里。他的眼睛首先看到的是长老画在墙上、用来计算时间的子午线,然后他又看到那可怜的长老死时所躺的那张破床。这些东西不但没有激起伯爵在他自己的牢里的那种悲哀,反而使他的心里充满了一种柔和的感激的心情,他的眼睛里禁不注流下泪来。

  “疯长老就曾关在那儿的,先生,这是那年轻人进来的地方,”向导指着那仍未填塞的洞口。“根据那块石头的外表,”

  他继续说,“一位有学问的专家考证出那两个犯人大概已经互相往来了十年。可怜的人!那十年时间一定很难过的。”

  唐太斯从口袋里摸出几块金路易,交给那个虽不认识他但却已两次对他表示同情的向导。向导接过来,心里以为那只几块银币,但火把的火使他看清了它们的真实价值。“先生,”他说,“您弄错啦,您给我的是金洋。”

  “我知道。”

  向导吃惊地望着伯爵。“先生,”他喊道,简直无法相信他的好运,“您的慷慨我无法理解!”

  “噢,非常简单,我的好人,我也曾当过水手,你的故事在我听来比别人更感动。”

  “那么,先生,既然您这样慷慨,我也应该送你一样东西。”

  “你有什么东西送给我,我的朋友?贝壳吗?麦杆纺织的东西吗?谢谢你!”

  “不,先生。不是那些,——是一样和这个故事有关的东西。”

  “真的?”伯爵急切地问道,“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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