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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那样的话,事情就很可怕了,”格力磨低声说;“不过,那个女人,她是罪有应得。您不再这样认为了吗?”

  “在快死的时候,”刽子手说,“把别人的罪恶和自己的相比,就觉得别人的罪恶微不足道了。”

  说完,他闭上眼睛,一点儿力气也投有了。

  格力磨不忍心把这个人丢下不管,同时又很焦急,想赶快动身去把这件事情告诉拉费尔伯爵,他正在为难,这时候听到过道里传来一阵声音,接着看到客店老板领着一个终于找到的外科医生走了进来。

  几个好奇的人被吸引来了,这件奇怪的事情到处传开了。

  医生走到快死的人眼前,床上的人好像已经失去了知觉。

  “首先应该把胸口的匕首拔出来,”他意味深长地摇摇头说。

  格力磨想到受伤的人刚才说的有预见的话,他掉过头去。

  医生解开受伤的人的紧身上衣,撕碎他的衬衣,他的胸膛露出来了。

  正像我们说过的那样,匕首刺得很深,只露出了护手。

  医生握住护手的顶端,问上拔,拔着拔着,受伤的人睁开了眼睛,可是身子可怕地一动也不动了。等到刀身完全拔出伤口的时候,受伤的人的嘴的四周沾满了带红色的沫子,接着,他一喘气,从伤口里涌出了许多鲜血。快死的人盯住格力磨望着,脸上显出一种古怪的神情发出一声低哑的喘息,立刻断了气。

  格力磨从地上拾起那把沾满鲜血、人人仄恶的匕首,对客店老板做了个手势,请他眼出去。格力磨付了一笔和他的主人一样慷慨的钱,跨上了马。

  格力磨一开始先想直接回巴黎去,可是他又想到如果久久不去找拉乌尔,拉乌尔准会担心。他记起拉乌尔离他目前待的地方只有两法里路远,只要一刻钟工夫,他就能赶到他的身边,上他那儿,向他说明经过的事情,再赶回来,前后用不了一个小时。他催马飞奔,十分钟以后,他在“戴冠骡子”旅店前下了马,这是马赞加布唯一的一家旅店。

  他和旅店老板讲了没有几句话,就肯定他追上了他想找的人。拉乌尔和吉什伯爵、老教师正在吃饭。上午发生的凄惨的事情使得两个年轻人满脸愁容,可是阿尔芒日先生见多识广,对这类场面司空见惯,所以他比他们沉着,并且还显得很愉快,只是他的愉快并不能消除年轻人的忧郁心情。忽然,房门打开了,格力磨出现在门口,脸色苍白,全身尘土,衣服上还溅满了那个不幸的受伤的人的鲜血。

  “格力磨,我的好格力磨,”拉乌尔叫起来,“你终子来了,先生们,请原谅,这不是一个仆人,他是一位朋友。”

  他站了起来,跑到格力磨眼前。

  “伯爵先生身体好吗?”他接着问,“他想念我吗?我们分手以后你有没有看见过他?回答我的话呀,我可是有许许多多事情要对你说。三天以来,我们遇到了不少惊险的意外事。不过,你怎么啦?你脸色怎么这样白?还有血!哪儿来这么多的血?”

  “果真,全是血!”伯爵站起来说。“您受伤了吗,我的朋友?”

  “没有,先生,”格力磨说,“这不是我流的血。”

  “是谁的血?”拉乌尔问.

  “是你们留在那家客店里的那个不幸的人的血,他已经死在我的怀抱里了。”

  “死在你的怀抱里!这个人!可是,你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格力磨说。

  “可是,他是贝顿的从前的刽子手呀。”

  “我晓得。”

  “你认识他吗?”

  “我认识。”

  “他死了?”

  “死了。”

  两个年轻人互相望了望。

  “先生们,有什么办法呢,”阿尔芒日说,“这是共同的规律,对于做过刽子手的人来说,也是不能幸免的。自从我看到他的伤势以后,我就觉得有危险,你们看到,他自己也是这样想,所以他请求我一个修道士。”

  听到修道士这几个字,格力磨脸色更加白了。

  “好啦,好啦,坐下来吃饭吧!”阿尔芒日说,他和当时所有的人一样,特别是和他那样岁数的人一样,不喜欢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受到什么情绪的干扰。

  “对,先生,您说得有道理,”拉乌尔说。“来,格力磨,你叫人给你端饭菜来,你怎样吩咐都可以。等你好好休息以后,我们再谈。”

  “不,先生,不,”格力磨说,“我在这儿片刻也不能停留,我得马上回巴黎去。”

  “怎么,你要回巴黎去!你弄错了,要走的是奥利万,而你,你留下来。”

  “相反,要留下来的是奥利万,我得走。我是特地赶来告诉您这件事的。”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换一换呢?”

  “我不能对您说。”

  “你解释一下理由。”

  “我不能解释。”

  “那么,开这个玩笑是什么意思?”

  “子爵先生知道我是从来不开玩笑的。”

  “是的,不过,我也知道拉费尔伯爵先生说过,要您留在我的身边,奥利万回巴黎去,我要听从伯爵先生的命令。”

  “目前情况有了变化,先生。”

  “难道您竟不服从我吗?”

  “是的,先生,因为不得不这样。”

  “因此您一定要走?”

  “因此我要走,子爵先生,祝您幸运。”

  格力磨行了个礼,转过身,向门口走去。拉乌尔又是激动,又是不安,跑过去拉住他的胳臂。

  “格力磨!”拉乌尔叫道,“别走,我要您别走!”

  “那么说,”格力磨说,“您要我让别人杀死伯爵先生了。”

  格力磨又行了个礼,打算出去。

  “格力磨,我的朋友,”子爵说,‘您不能这样离开,您不要让我这样担心下去。格力磨,说呀,说呀,看在上天的份上!”

  拉乌尔站立不住,倒在一张扶手椅上。

  “先生,我只能对您说一件事,因为您问我的秘密不是属于我的。您曾经碰到过一个修道十,对不对?”

  “对。”

  两个年轻人惊恐地对望着。

  “您把他带到了那个受伤的人身边?”

  “对。”

  “您对他看了好一会儿?”

  “对。”

  “万一以后您再碰到他,也许您还认得他吧?”

  “啊!当然,我可以肯定,”拉乌尔说.

  “我也一样,”吉什说。

  “那好!如果你们以后碰到他,”格力磨说,“不管在什么地方,大路上,街上,教堂里只要他在那儿,你们在那儿,你们就像对付睦蛇、眼镜蛇等毒蛇一样,把他踩在脚底下,狠狠地踩死他,万万不能可怜他,要把他踩得粉碎,看到他再不能活才离开他。只要他活着,对我说来,就有五个人的生命会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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