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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第十四章 波尔朵斯不满他的现状,末司革东却十分满意

  在回城堡的路上,波尔朵斯一直沉浸在做男爵的好梦里,达尔大尼央却在思考可怜的人性的弱点,人对他已经有的感到不满意,总是在渴望得到他没有的东西。达尔大尼央如果是波尔朵斯,他准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要使波尔朵斯感到幸福,他缺少的是,是什么呢?是加在他名字前面的五个字母203,还有,在他的马车外面画上一个小的圆冠形纹章。

  “我这一辈子,”达尔大尼央心里想,“向四面八方看,也永远不会看到一个完完全全幸福的人的脸的。”

  他正在做这种哲理性的思索,天主仿佛有意反对他的想法似的,他看到末司革东向他走过来了。这时候波尔朵斯刚离开他去找厨师,要嘱咐几句话。末司革东这个正直的伙计的脸,就像是一个完完全全幸福的人的脸,上面少许不安的神情好似一片夏天的云遮不住他的脸,仿佛只是蒙上去的一层薄纱。

  “这正是我寻找的人,”达尔大尼央想,“可是,天哪!可怜的伙计他不知道我为什么上这儿来。”

  末司革东待在比较远的地方。达尔大尼央在一张长椅上坐下,向末司革东做了个手势,要他走过来。

  “先生,”末司革东利用这个机会说,“我向您请求一个恩典。”

  “说吧,我的朋友,”达尔大尼央说。

  “我不敢说我,我怕您认为过上好日子我就得意忘形了。”

  “你觉得幸福吗,我的朋友?”达尔大尼央说。

  “能够有多幸福就多幸福,不过您可以使我更加幸福。”

  “那好你说呀!如果事情取决于我,哪毫无问题。”

  “啊,先生,事情完全取决于您。”

  “我听你说。”

  “先生,我向您请求的恩典就是以后不要再叫我末司革东,叫我末司东。自从我荣幸地担任大人的总管以来,我就用了这个名字,它对我更为适合,可以使我受到下属的尊敬。先生,您知道对仆人说来,服从是多么必要。”

  达尔大尼央笑了,波尔朵斯拉长了他的名字,末司革东却缩短了他的名字204。

  “怎么样,先生?”末司革东全身哆嗦着问。

  “很好,我亲爱的末司东,”达尔大尼央说,“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忘记你的要求的,如果能叫你感到高兴,我甚至以后不再对你称呼‘你’205。”

  “啊!”末司革布快活得脸都红了,叫了一声,“如果您再给我这样的荣幸,先生,我一辈子都会感激您,可是,也许这个要求太过分了吧?”

  “天哪!”达尔大尼央心里想,“这个可怜的家伙这样好地接待我,我却要给他带来一些他意料不到的苦难,答应他的要求和这些苦难交换实在微不足道了。”

  “先生要和我们在一起很长时间吗?”末司革东问,他的脸又恢复了以往那样宁静的神色,像一朵盛开的芍药。

  “我明天就走,我的朋友。”达尔大尼央说。

  “啊,先生!”末司革东说,“难道您光临这儿只是为了给我们带来遗憾吗?”

  “我担心的也是这一点呢,”达尔大尼央说,他的声音非常低,末司革东正一面行礼一面走出去,没有听见他说些什么。

  达尔大尼央感到一阵内疚,虽然他的心肠很硬。

  他并不懊梅把波尔朵斯带上一条身家性命都会受到危险的道路上去,因为波尔朵斯为了男爵的爵位是心甘情愿冒这些险的,他期待得到这个爵位等了十五年了,可是末司革东只希望别人叫他末司东,除此以外就没有其他要求了,现在要把他从生活富裕的舒服日子中拉出来,岂不太残忍了吗?这个想法始终纠缠住他一直到波尔朵斯走进来。

  “吃饭啦!”波尔朵斯说。

  “怎么,吃饭啦?”达尔大尼央说,“现在几点钟?”

  “亲爱的,过一点了。”

  “您的住宅真是天堂,波尔朵斯,在这儿会忘记了时间。我跟您走,不过我不饿。”

  “走吧,虽然一个人不能老吃东西,可是却能一直喝酒,这是那个可怜的阿多斯的格言,我一感到无聊,就认识到这名格言真是千真万确。”

  加斯科尼人的天性使达尔大尼央一直节制喝酒,他似乎不像他的朋友那样相信阿多斯的格言所说的真理,不过,他尽他一切可能来接受主人的好意。

  达尔大尼央一面看着波尔朵斯又吃又喝,自己也竭力喝一点,一面心里又想到末司革东,特别是因为末司革东不时地出现在门口,叫人送上一瓶瓶年代长久的好酒,表达他对达尔大尼央的感激之情,他更加感到有些对不起末司革东。末司革东升了新位置,已经不伺候吃饭了。

  在吃饭后点心的时候,达尔大尼央做了一个手势,波尔朵斯叫仆人们退下,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一起。

  “波尔朵斯,”达尔大尼央说,“您去打仗,谁陪您去呀?”

  “我看,”波尔朵斯很自然地回答,“当然是末司东。”

  这对达尔大尼央真是当头一棒,他已经看到总管的亲切的笑容变成痛苦的怪相。

  “可是,”达尔大尼央说,“末司东不再是年轻人了,亲爱的;此外,他长得太胖,也许他不能像以往那样灵活地当差了。”

  “这一点我明白,”波尔朵斯说。“可是我对他习惯了,况且,他不愿意离开我:他太爱我了。”

  “啊!盲目的自尊心!”达尔大尼央想。

  “而且,您自己,”波尔朵斯问,“您不是还是原来的仆人在伺候您吗?那个善良、正直、聪明的……您管他叫什么来着?”

  “布朗舍。是的,我又找到了他,可是他不再是仆人了。”

  “他怎么啦?”

  “是这样!您知道,他用他的一千六百立弗,您知道,就是在拉罗舍尔围城的时候,他送信给温特勋爵挣得的一千六百立弗,在隆巴尔街开了一家小店铺,他成了糖果甜食商了。”

  “啊!他是隆巴尔街的糖果甜食商啦!可是他怎么会来伺候您呢?”

  “他做了一些越轨的事情,”达尔大尼央说,“他害怕受到迫究。”

  火枪手对他的朋友讲了他怎么又找到布朗舍的经过。

  “好呀!”波尔朵斯说,“如果以前别人对您说,亲爱的,有一天布朗舍叫人救罗什福尔的命,您为了这件事把他藏了起来,您能相信吗?”

  “我不会相信。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各种各样的事件会使人变的。”

  “再对也没有了,”波尔朵斯说,“可是不会变的,或者越变越好的也有,那就是酒。您尝尝这种酒吧,这是西班牙的名葡萄酒,我们的朋友阿多斯对它费不绝口,这是赫雷斯206白葡萄酒。”

  这时候,总管走进来请示他的主人明天的菜单怎样安排,还有计划中的打猎的事。

  “告诉我,末司东,”波尔朵斯说,“我的武器装备都很完好吗?”

  达尔大尼央开始用手指在桌子上敲着拍子,好掩饰他内心的不安。

  “您的武器装备,大人,”末司革东问道,“什么武器装备?”

  “还用问!我的盔甲。”

  “什么盔甲?”

  “打仗时我穿的盔甲。”

  “对,大人。至少我相信是完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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