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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三


  富凯看着他走远,怀着明显的焦急的心情等着房门关上,门一关上,他就奔过去拿钥匙,打开藏在各个家具里的秘密抽展,寻找一些文件,可是没有找到,肯定都留在圣芒代了。他没有找到这些文件,显得很懊恼,接着,他急急忙忙地拿起一些信件、契约和字据,堆成一堆,赶紧放在壁炉里的大理石地面上烧掉了,甚至没有花时间把放满在壁炉里的花盆拿出来。

  做完这件事以后,他好象一个刚刚逃脱巨大危险的人一样,不用怕危险了,力气也使完了,他筋疲力尽地倒在一张安乐椅上。

  达尔大尼央回来了,看见富凯就是这样坐在那儿。可敬的火枪手毫不怀疑富凯许下诺言以后,甚至连想也不会想到食言。但是他也考虑到富凯会利用他不在的时候销毁所有的文件、笔记和契约,这些书面东西可能使他原来已经非常麻烦的处境变得更加危险。因此,他象一只嗅气味的狗一样,抬起了头。他闻出了一股烟味,他原来就料到空气中会有这种气味。他闻出来以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达尔大尼央走进来的时候,富凯在他那方面也抬起了头,达尔大尼央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后来,两个人的眼光相遇了,两个人不用交谈一句,都心照不宣了。

  “怎么,”富凯首先开口问,“德·埃尔布莱先生怎么样了?”

  “说实话!大人,”达尔大尼央回答说,“德·埃尔布莱先生一定很喜欢在夜间散步,他和您的几位诗人一起,在月光下,在沃城堡的大花园里做诗,因此他不在他的房间里。”

  “怎么!他不在房间里?”富凯叫起来,他最后的希望也失去了,因为,他虽然不清楚瓦纳主教会用什么法子救他,他却知道事实上他只能等待瓦纳主教的援助。

  “或者是,如果他在房间里,”达尔大尼央继续说,“他也有不回答我的理由。”

  “先生,您没有让他听见您的叫声吗?”

  “您不想想,大人,这样做是违反我自己下的命令的,这些命令禁止我离开您,片刻也不成,您不想想,我会那样没有头脑把整个房子里的人都吵醒,让他们在瓦纳主教房间外的走廊里看到我,那样一来,就会让柯尔堵尔先生发现我给了您时间烧掉了您的文件。”

  “我的文件?”

  “当然罗。至少,换了我,我会这样做的。当别人为我打开一扇门的时候,我就利用这个机会。”

  “是的,谢谢您,我利用了这个机会。”

  “见鬼,您做得好了每个人都有他的一些和其他的人无关的小小的秘密。可是,让我们回过头来谈阿拉密斯吧,大人。”

  “是这样,我对您说您叫得太轻了,他大概没有听见。”

  “不管多么低声叫阿拉密斯,大人,只要阿拉密斯有兴趣听,他总听得见的。我再说一遍我说过的话:阿拉密斯不在他的房间里,大人,要么,阿拉密斯为了不想听出我的声音,他有我也不清楚的原因,也许连您也不清楚,尽管瓦纳主教大人是您的忠诚的迫随者。”

  富凯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在房间内走了三四步,后来又神情沮丧地在他华丽的天鹅绒床上坐了下来,那张床上处处装饰着精致昂贵的花边。

  达尔大尼央怀着非常怜悯的心情望着富凯。

  “我一生中看见过逮捕许多人,”火枪手忧郁地说,“我看见过逮捕德·散-马尔斯先生,我看见过逮捕德·夏莱先生,当时我年纪还很轻。我看见过逮捕德·孔代先生和一些亲王,我看见过逮捕德·雷斯先生,我看见过逮捕布罗塞尔①先生。是呀,大人,说起来叫人不痛快,那些人当中最象您此刻的样子的,就是那个老好人布罗塞尔。您差点儿象他一样,把您的餐巾放进您的公文包里,用您的文件来揩嘴。该死!富凯先生,一个象您这样的人不应该这样垂头丧气。如果您的朋友们看见您这个样子!……”

  ① 布罗塞尔〔约1575-1654):曾任巴黎最高法院法官,一六四八年,因反对马萨林而被逮捕,后引起投石党运动

  “达尔大尼央先生户财政总监带着充满忧愁的微笑接着说,“您不明白,这正是因为我的朋友们没有看见我,我才成了您现在见到的这副模样我不是独自一人生活的!我我不是孤单单的一个人.请您注意到,我在生活中总是努力结交一些朋友,指望他们的支持。在我得意的时候,这些因为我而得到幸福的声音,对我一片赞扬,感激涕零。只要我有一点点失宠的迹象,这些低声下气的声音就和谐地伴和着我心中的低语。孤独,我从来没有体会过。贫穷,这个幽灵我有时候隐约看见它衣衫槛楼地站在我的道路的一端!贫穷,这个鬼魂,我的好些朋友多少年来一直嘲弄它,美化它,抚爱它,叫我爱它!贫穷!可是我接受它,我承认它,我象接待一个被剥夺继承权的姐妹一样接待它,因为贫穷,它不是孤独,它不是放逐,它不是监狱!难道我有象佩利松,拉封丹,莫里哀这样一些朋友,还会贫穷吗?有一位象……一样的情妇?啊!可是孤独,对我这样的受人注意的人,对我这样的喜爱享乐的人,对我这样的因为别人生存才生存的人,是忍受不了的!……啊!如果您知道我现在是如何孤单就好了!您使我和我爱的一切的人都分隔开了,您就象是孤独、虚无和死亡的形象!”

  “可是我已经对您说过,富凯先生,”达尔大尼央连心灵深处都受到了感动,回答说,“我已经对您说过,您把事情夸大了。国王是爱您的。”

  “不,”富凯摇摇头说,“不,”

  “柯尔培尔先生恨您。”

  “柯尔培尔先生?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会使您破产。”

  “啊!关于这一点,我才不在乎,我已经破产了。”

  听见财政总监这个奇怪的供认,达尔大尼央用他的富有表情的眼光向四周看了一遍。尽管他还没有张口,富凯已经懂得他想说什么,于是又说道:

  “当一个人不再有显赫的地位的时候,这些豪华的东西有什么用呢?您知道不知道我们这些确钱人的大部分的财产对我们有什么用处?它们的光彩使我们恶心,比不上这样有光彩的就更使我们恶心了。沃城堡!您会对我说,沃城堡的各种珍奇的物品,是不是?那又怎么样呢?这些珍奇的东西有什么用?如果我破产了,我用什么把水倒进我的水神①的水罐里,把火点进我的蝾螈②的肚子里,把空气灌进我的人鱼神③的胸膛里呢?要显得有钱,达尔大尼央先生,就得更加有钱。”

  达尔大尼央摇摇头。

  ①②③指沃城堡的一些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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