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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五


  “可是,是什么事的借口?”王太弟夫人结结巴巴地又问了一遍,马尼康的目光已经开始使她多少明白了一点。

  “现在,夫人,”年轻人说,“我猜想,我已经说得够多的了,因此您不会在国王面前指责可怜的德·吉什。与您为敌的那一派人现在要煽起种种敌对行为来对付他了。”

  “我觉得,正相反,您的意思是想说,所有那些不爱德·拉瓦利埃尔小姐的人,甚至也许在爱她的人中间也有一些人会恨伯爵?”

  “啊!夫人,难道您固执到这个地步,竟不肯听一个忠诚朋友的话?难道我必须冒惹您不高兴的危险?难道我必须无可奈何地向您指出谁是争吵的真正原因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王太弟夫人一边说,一边脸红了。

  “难道我必须向您说明可怜的德·吉什听到了所有那些与那个女人有关的谣言,他是怎样生气,发脾气,暴跳如雷?您固执地不肯认出她是谁,而我出于尊敬又不便说出她的名字来,在这种情况下,难道我必须向您提起王太弟和德·自金汉公爵的争吵和关于公爵这次离开的那些含沙射影的话?伯爵只为了这个女人一个人活着,只和她一个人息息相关,难道我必须向您叙述他怎样费尽心机去讨好她,当心她,保护她?好,我会这样做的,我会把所有这些都提醒您的,到那时,也许您会理解,很久以来就一直受到德·瓦尔德纠缠的伯爵,已经忍无可忍,一听到这个人说出冒犯那个女人的话,就立刻火冒三丈,渴望报仇雪恨。”

  王太弟夫人用双手捂柱了脸。

  “先生!先生!”她大声叫起来,“您知道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您知道不知道您在对谁说话?”

  “到那时,夫人,”马尼康继续说下去,仿佛完全没有听到王太弟夫人的惊叫,“任什么都不会再使您感到惊奇了,不论是伯爵找茬儿吵架的劲头,还是他变换一个与您利益无关的争吵原因的这种极为出色的机智。在这件事中,特别表现出了惊人的机灵和沉着。那个女人,德·吉什伯爵为了她决斗、流血,如果她确实应该感激可怜的受伤者,她感激的其实不应该是他流的血和他忍受的痛苦,而应该是他为了一个人的荣誉而采取的措施,这个人的荣誉对他说来比他自己的荣誉还要宝贵。”

  “啊!”王太弟夫人就象屋里只有她一个人似的大声嚷道,“啊!难道这真是因为我?”

  马尼康可以喘口气了,他英勇地争取到了这个休息时间,他喘了口气。

  王太弟夫人呢,有好一会儿一直陷在痛苦的沉思里。从她胸部急促的跳动,从她眼睛无精打采的神情,从她手频频地按在心口上的动作,可以猜出她有多么激动。

  但是在她身上,卖弄风情并不是一种迟钝的热情,正相反,它是一团火,寻找供它燃烧的燃料,而且找到了。

  “这么说,”她说,“伯爵同时讨好了两个人,因为德·布拉热洛纳先生也应该十分感激德·吉什先生,特别是因为德·拉瓦利埃尔小姐将到处而且永远被人认为是受到这位英勇的决斗者的保护,更加要对他感激了。”

  马尼康明白了,在王太弟夫人的心里还留下一点儿怀疑,这个阻力反而使他振奋起来。

  “他对德·拉瓦利埃尔小姐确实帮了个大忙,”他说,“他对德·布拉热洛纳先生帮了个大忙!决斗引起的哄动会部分地损害到这个年轻姑娘的名声,也必然会造成她跟子爵的不和。因此德·瓦尔德先生的那一枪不是造成一个后果,而是造成三个后果一下子毁掉了一个女人的荣誉和一个男人的幸福,也许在同时还使法国最好的一位世家子弟受了致命伤!啊!夫人!您的逻辑推理是冷酷无情的,它总是惩罚,而从不宽恕”

  马尼康的最后儿句话一下子摧毁了留在王太弟夫人脑子里而不是留在她心里的最后一点怀疑。她不再是一位顾虑重重的王妃,也不再是一个疑心重重的妇女,她的那颗充满爱情的心方才感觉到一个伤口的危险。

  “受了致命伤!”她用喘不上气来的声音低声说,“啊!德·马尼康先生,您没有说受了致命伤吧?”

  马尼康仅仅用一声深深的叹息作为回答。

  “这么说,您是说伯爵伤势很危险?”王太弟夫人继续问。

  “啊!夫人,他一只手打伤了,胸部里面有一颗子弹。”

  “我的天主!我的天主!”王太弟夫人情绪万分激动地说,“真可怕,德·马尼康先生!您是说,一只手打伤了?我的天主,胸部里面有一颗子弹?这一切是德·瓦尔德这个卑鄙的家伙,这个坏蛋,这个杀人犯造成的了可以肯定地说,老天爷不公正。”

  马尼康看上去情绪十分激动。他确实在他辩护词的最后部分花费了过多的精力。

  至于王太弟夫人,她己经完全不考虑什么礼仪了。当激情不论是愤怒还是同情,在她身上占上风时,任什么也不能阻止它的进发。

  王太弟夫人走到马尼康跟前。马尼康刚让自己跌坐在一把椅子上,仿佛痛苦是一个相当强有力的理由,可以原谅他违反礼节的规定似的。

  “先生,”她抓住他的手说,“请您坦率地告诉我。”

  马尼康抬起了头。

  “德·吉什先生,”王太弟夫人继续说下去,“他有死亡的危险吗?”

  “有两重危险,夫人,”他说,“首先是因为出血太多,伤到了手上的一根动脉;其次是因为胸部的伤口,至少医生担心可能伤到了什么重要器官。”

  “这么说他会死吗?”

  “是的,会死,夫人,甚至得不到安慰,因为他不知道您已经了解他的忠诚。”

  “您会告诉他的。”

  “我?”

  “是的您不是他的朋友吗?”

  “我?啊!不,夫人,我只对德·吉什先生说,如果他这个不幸的人还能够听见我的话,我只对他说我亲眼看见的,也就是说,您对他的狠心。”

  “先生,啊!您可别干这种残忍的事。”

  “啊!不,夫人,我要讲真情实况,因为象他这个年纪的人体质毕竟还是很强的。医生们很有学问,万一可怜的伯爵能够伤好活下来,我不愿意他在逃脱了肉体的创伤之后,再继续冒因受心灵的创伤而死的危险。”

  马尼康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立起来,恭恭敬敬地露出想告辞的样子。

  “先生,”王太弟夫人带着几乎是哀求的神色拦住他,说,“至少您一定愿意告诉我病人的情况如何,替他治伤的医生是谁吧?”

  “他的情况,夫人,非常坏。至于医生,就是国王陛下本人的医库生,瓦洛先生。另外有一位同行协助他,德·吉什先生当时就是给抬到他这个同行家里的。”

  “怎么!他不在城堡里?”王太弟夫人说。

  “唉!夫人,这个可怜的人情况是那么坏,没法送到这儿。”

  “把地址给我,先生,”王太弟夫人忙不迭地说,“我派人去问问他的情况。”

  “弗尔街,一所有白色百叶窗的砖石房子。医生的名字写在门上。”

  “您回到受伤者跟前去吗,德·马尼康先生?”

  “是的,夫人。”

  “那就请您帮个忙吧。”

  “我听候殿下的吩咐。”

  “如果您愿意的话,就请您回到德·吉什先生的身边去,把所有在场的人都打发走,而且也请您自已走开。”

  “夫人……”

  “让我们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不必要的解释里。是这么一回事,您看到什么别再多研究,除了我对您说的以外别再多问。我要派我派一个侍女,或者两个,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不希望她们看见您,或者更坦率点说,我不希望您看见她们。这种顾虑您应该理解,特别是因为您,德·马尼康先生,您能猜到一切。”

  “啊!夫人,好,就这么办。我甚至可以干得更好一些,我走在您的使者前面,这是一个准确可靠地替她们指引道路的办法,同时也是一个在她们万一需要保护的情况下,可以保护她们的办法。”

  “还有,特别是靠了这个办法,她们可以毫无困难地走进去,对不对?”

  “当然,夫人,因为我先进去,万一有什么困难的话,我可以把困难排除。”

  “好吧,去吧,去吧,德·马尼康先生,在楼梯下面等着。”

  “我走了,夫人。”

  “等等。”

  马尼康停下来。

  “等听见两个女人下楼以后,您就出去,不要回头看,一直沿着到可怜的伯爵住处的那条路朝前走。”

  “可是万一下来另外两个女人,我弄错了怎么办?”

  “她们会轻轻拍三下手。”

  “好,夫人。”

  “去吧,去吧。”

  马尼康转过身去,最后又行了一次礼,怀着喜悦的心情出去了。他当然不会不知道,王太弟夫人的降临是医治受伤者创伤的最好的灵丹妙药。

  还不到一刻钟,他就听见有一扇门悄悄地开开又关上。接着他听见沿着栏杆走下楼梯的轻轻的脚步声,又听见了三下拍手声,也就是说,约好了的信号。

  他立刻走出去,遵守自己的诺言,没有回头看,沿着枫丹白露的街道朝医生的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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