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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五


  大家懂得,由于全神贯注在思考,她一点看不到,或者装作没有看到周围发生的事情。

  德·吉什发现亲王夫人呆在一幅灌林丛布景旁边,就走到她身旁去。

  她的两个穿着树精衣服的侍从女伴看见德·吉什走过来,出于礼貌避开了。

  德·吉什于是走到圈子中间,向亲王夫人殿下躬身致敬。

  可是亲王夫人殿下不知是看到还是没有看到他致敬,连头都没有转一下。

  不幸的人周身的血管都感到一阵战栗,他绝未料到会遭到这样彻底的冷淡的对待;因为他从来没有见到过什么,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因此他也从来投有猜想过什么。

  他看到他的致敬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就又走前一步,用一种努力想平静而又不能平静的声音说道:

  “我荣幸地向王太弟夫人表示我微薄的敬意。”

  这一次亲王夫人总算开恩,眼睛无精打采地朝着伯爵转过来。

  “哦!德·吉什先生,”她说,“原来是您,您好!”

  说完她又转过头去。

  伯爵几乎无法忍耐了。

  “亲王夫人殿下刚才舞跳得妙极了,”他说。

  “您觉得是这样吗?”亲王夫人漫不经心地说。

  “是的,人物的性格完全和夫人殿下一样。”

  亲王夫人的头完全掉过来了,眼睛发亮,盯住德·吉什。

  “您这是什么意思?”她说。

  “就是这个意思。”

  “您解释一下。”

  “您扮演了一个女神:美丽、傲慢而又轻率,”他说。

  “您指的是波莫纳,伯爵先生?”

  “我指的是殿下扮演的女神。”

  亲王夫人有一刻工夫紧抿着双唇一动不动。

  “不过,您自己,先生,”她说,“您不也是一个出色的舞蹈家吗?”

  “噢!我,夫人,我属于那种人家根本不会注意的人,或者属于那种人家偶然注意而又忘了的人。”

  说完这话,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能使生命之弦颤抖的深沉的叹息,他的心充满了痛苦,急速地跳动,脑子发胀,目光游移。他鞠了一躬,喘着气退到了灌木丛布景后面去。

  王太弟夫人轻轻地耸了耸肩膀,作为全部回答。

  由于她的侍从女伴,如同我们已经说过的,在这次秘密会谈时识趣地避开了,她用眼光把她们叫回来。

  这是德·托内一夏朗特小姐和德·蒙塔莱小姐。

  这两个人在王太弟夫人示意下,赶快走了过来。

  “你们听到了吗,小姐们?”亲王夫人问。

  “听到什么,夫人?”

  “德·吉什伯爵先生讲的话。”

  “没有听到。”

  “真是,这是明显的事,”亲王夫人以一种怜悯的语气继续说,“流放使可怜的德·吉什先生的精神多疲乏啊。”

  接着又提高声调,故意让这个不幸的人听到下面一句话:

  “首先他跳得不好,”她又说,“随后他又讲了些无聊的话。”

  说完,她站起来,一面哼着歌曲,一面去跳舞了。

  德·吉什全听到了。这句挖苦话刺到他的心底,使他的心都碎了。

  他于是不顾因他的愤怒会破坏整个舞会的安排,他逃走了,把他的凡尔蒂纳的漂亮的衣服撕得粉碎,一路上撒着葡萄藤、桑葚、扁桃树叶以及他所扮演的神仙身上的各种人工装饰物。

  一刻钟以后,他又回到舞台上来。显而易见,只有非常特殊的理由才能使他回来,也许是他的心不得安宁,或者甚至是他离不开这个叫他心碎的人。

  王太弟夫人结束了她的舞蹈。

  她看到他,但是不朝他看。而他,怒气冲冲,象发疯似的。当她在她的一些仙女的簇拥下,后面还跟着一百来个奉承讨好的人走过的时候,他也掉转身背朝着她。

  就在这时,舞台的另一头,靠池塘附近,一个女人坐在那儿,眼睛朝着舞台的一个窗户出神。

  从这个窗户里漏出大量亮光来。

  这个窗户是国王化装室的窗户。

  德·吉什离开了舞台,去寻找他极其需要的空气,他从这个女人身旁经过,并且向她致敬。

  她看见这个年轻人,慌忙站起身来,象从她自己想隐瞒的思想中惊醒过来似的。

  德·吉什认出了她。他停下来。

  “晚安,小姐!”他急忙说。

  “晚安,伯爵先生!”

  “啊!德·拉瓦利埃尔小姐,”德·吉什接着又说,“遇到您我有多么高兴!”

  “我也一样,伯爵先生,我很幸运有这个巧遇,”这个年轻的女人说着移动身子想离开。

  “啊!不!不!请不要避开我,”德·吉什朝她伸出双手说,“因为这样您就违背了您刚才讲的好话。留下来,我请求您。今晚天气实在太好了,您躲开了喧闹,您!您喜欢一个人呆在一边,您!噢,是的,我懂得这点,有感情的女人都是这样的。人们决不会看到一个这样的女人由于远离一群旋转着的喧闹的快乐的人群而感到惆怅的。啊!小姐!小姐!”

  “您是怎么了,伯爵先生?”拉瓦利埃尔带着某种惊恐不安问道,“您看上去很激动。”

  “我?不,没有。”

  “那么,德·吉什先生,请允许我在这儿向您表示我一直打算的一有机会就向您表示的谢意。我知道是您的保荐我才被亲王夫人接受做侍从女伴的。”

  “哦!是的,确实如此,我记得是这样,我也为此感到庆幸,小姐。您爱上某一个人了吗,您?”

  “我?”

  “哦!对不起,我不知我讲了些什么,一千个对不起。亲王夫人说得有道理,非常有道理,这次突然的放逐完全把我的头脑搞昏了。”

  “不过,国王已经很好地接待您了,我觉得是这样,伯爵先生?”

  “您看到了吗?……很好地接待……可能……是的……”

  “肯定是的,很好她接待。因为,总之,您回来没有得到他的许可吧?”

  “这是真的,我相信您是对的,小姐。不过您在这儿一次也没有见到布拉热洛纳子爵先生吗?”

  拉瓦利埃尔听到这个名字不禁一阵哆嗦。

  “您为什么问这个?”她问道。

  “啊!我的天!我又使您不痛快了?”德·吉什说,“如果这样,我真是非常不幸非常值得怜悯!”

  “是的,非常不幸,非常值得怜悯,德·吉什先生,因为您看上去痛苦得厉害。”

  “啊!小姐,为什么我没有一个忠实的姐妹,一个真正的朋友啊!”

  “您有一些朋友,德·吉什先生,您刚才提到的布拉热洛纳子爵先生,依我看就是您一个好朋友。”

  “是的,是的,他的确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别了,小姐,别了!请接受我衷心的敬意。”

  他象疯子一般从池塘这边逃走了。

  他的黑影愈来愈大地从发光的紫杉和宽阔的波光粼粼的水面中间掠过。

  拉瓦利埃尔同情地看着他好一会儿。

  “哦!对的,对的,”她说,“我开始懂得他为什么痛苦。”

  她刚说完,她的同伴德·蒙塔莱小姐和德·托内一夏朗特小姐跑过来了。

  她们的任务完毕了,已经脱去了她们的仙女的外衣。美丽的夜晚和舞会的成功使她们喜气洋洋。她们跑来找她们的同伴。

  “怎么,您已经来了,”她们问她说,“我们以为我们是最早来赴约会的。”

  “我在这儿已经有一刻钟了,”拉瓦利埃尔回答。

  “是不是您对跳舞一点都不感兴趣?”

  “不是的。”

  “对整个场面不感兴趣?”

  “更不是。说到场面,我格外喜爱这些黑魆魆的树木,从它们的深处这儿那儿穿出一道亮光,就象一只红色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一下子又闭上。”

  “她是个诗人,这个拉瓦利埃尔,”托内一夏朗特说。

  “也就是说,她这个人叫人难以忍受,”蒙塔莱说。“每当遇到别人应该笑一笑或者高兴的事情,拉瓦利埃尔就哭;每当我们女人遇到丢了衣服,自尊心受到打击,打扮没有引起人注意应该哭的事情,拉瓦利埃尔却笑了。”

  “哎哟!至于我,我的脾气就不是这样,”德·托内一夏朗特小姐说。“我是女人,而女人又不象我这样,爱我的人恭维我,恭维我的人用他的恭维使我愉快,而使我偷快的人……”

  “好啦,你有完没有?”蒙塔莱说。

  “这简直太困难了,”德·托内一夏朗特哈哈大笑,说道,“你替我说完吧,你是这样聪明。”

  “而您,路易丝,”蒙塔莱说,“有人使您快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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