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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啊,您说得对。”罗克菲内答道,故意装出一副误解德·阿芒得的样子,“您给了我一百路易多尔,我应该向您报账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袋,接着说:“四岁或五岁灰色花斑马:三十个路易多尔,一对双弹手枪——十个路易多尔;马鞍、系带等等,两个路易多尔,一共四十二个路易多尔。这个钱袋里有五十八个路易多尔。马匹、马鞍、手枪、系带都留给您。您数数钱,咱们清账了。”

  于是,他把那钱袋扔在桌上。

  “不过,我说的不是这个,上尉。”

  “那您要说什么?”

  “我是说,这样重要的使命是不可能托付给您的。”

  “要么就象我说的那样,要么就算了。我要把摄政王弄到马德里。我个人把他弄到那儿去,不然,就让他留在保罗-卢雅尔宫。”

  “您以为自己是个名门贵族,”德·阿芒得说,“就能够从菲力浦奥尔良手中夺下那把曾经砍坏德·普赛尔的莱里达①城墙、并同路易十四的帝王权杖并摆在一个金穗天鹅垫上的佩剑吗?”

  “我在意大利听说,”罗克菲内说道,“在帕维亚②战役中,弗朗索瓦一世③把自己的佩剑交给了一个什么卖肉的。”

  于是,上尉把帽子拉到眉端,又向门口走了一步。

  “您听我说,上尉,”德·阿芒得用更为和解的口气说,咱们丢开这些没有用的争吵吧。”咱们既不按我说的办,也不按您说的办:我把摄政王送往西班牙,您和我一道去。”

  “这可不行!让可怜的上尉湮没在光荣骑士掀起的灰尘之中吗?让出色的团长压倒老匪徒吗?不行,骑士,这是不行的。要么交我全权处理,要么我根本不介入。”

  “这是背叛!”德·阿芒得叫道。

  “背叛,骑士?请费心说明白罗克菲内怎么背叛了?我违背了什么协定?我泄漏了什么机密?我是叛徒吗,骑士?活见鬼!刚刚不久,就是前天,有人用金山来收买我,可是遭到了我的拒绝。不,不,您昨天到我那儿,请我再帮您一次忙。我对您讲过,我同意干,但要谈定新的条件。那么,我刚才向您谈的就是这样的条件,接受或者拒绝悉听尊便。您怎么能说这是背叛呢?”

  ①莱里达:西班牙东北部一城市。

  ②帕维亚:意大利的城市。

  ③弗朗索瓦一世,自1515年在位的法国国王。

  “如果我如此低贱,竟然要接受这样的条件,阁下,难道您不以为德·阿芒得骑士从杜孟公爵夫人殿下那里获得的信任就转给了罗克菲内上尉吗?”

  “真见鬼,杜孟公爵夫人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是您自己承担了这件事。有些情况不容许您亲自去完成,您将此事全权委托我去办理,如此而已。”

  “换句话说,”德。阿芒得说,“如果摄政王为了要你把他留在法国,答应给你一笔款项,比我要求您把他送往西班牙答应给的多一倍,那么您就会放了他?”

  “也许会这样,”罗克菲内用讥讽的口吻说。

  “听我说,上尉,”德·阿芒得说,尽力使自己保持冷静,试图重新开始谈判,“您听我说,我给您两万里维尔,交现款。”

  “瞎说!”罗克菲内说道。

  “我带您到西班牙。”

  “不值一提!”上尉答道。

  “我以名誉担保为您弄一个团长当。”

  罗克菲内开始用口哨吹起小调。

  “请您当心!”德·阿芒得说道,“现在,事已至此,而且您掌握了我们一些重要的机密,您要拒绝则更加危险,倒不如同意为好!”

  “如果我拒绝,能把我怎样?”罗克菲内问道。

  “上尉,那您就出不了这间屋子。”

  “谁敢拦我离开这里?”上尉问道。

  “我!”德·阿芒得叫道,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站到门前,两手各握一支手枪。

  “您!”罗克菲内朝骑士迈了一步,说道,他双臂交叉放在胸前,两眼凝视着对方。

  “再走一步,上尉,”骑士说,“我警告您,我要开枪了!”

  “您哆嗦得象个老太婆,还要对我开枪!您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吗?您射不中我,邻居们听到声音就会跑来。他们会叫来卫兵。他们问我,您为什么对我开枪,那么我就不得不说出事情的原由。”

  “是的,您说得对,”德·阿芒得说道。他放下手枪,把它插回腰里。“我要用更为体面的方式除掉您。拔出佩剑来!拔出佩剑来!”

  于是,德·阿芒得用左脚蹬在门上,拔出自己的佩剑,并站好了位置。

  这是在宫廷里佩带的一柄精致的短剑——薄薄的剑身配着金黄色的剑柄。罗克菲内不禁大笑起来。

  “您叫我用什么自卫呢?”他环顾四周说道,“这里没有您的情人偶然拉下的针吗,骑士?”

  “用您佩戴的那柄剑自卫吧,阁下!”德·阿芒得答道,“您就会看到,不管您大把剑有多长,我都站在这儿,一步也不后退。”

  “戈里舍马达剑会怎么想呢?”他向那柄拉凡为它命名的精美的佩剑转过脸去,用讥笑的口吻说道。

  “它会认为,您是胆小鬼,上尉!”德·阿芒得叫起来,“因为只有划破您的脸才能逼得您格斗。”

  于是,德。阿芒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自己的剑刃在上尉的脸上划出一条青痕,好象用鞭子抽的似的。

  罗克菲内一声大叫,真让人以为是狮子咆哮,随之向后一跳,拔出佩剑,准备格斗。

  接着,这两个人展开了一场可怕的、激烈的、无声的决斗,他们每个人都见识过对方决斗时的情景,心里也明白是在同谁较量。很明显,现在德·阿芒得象平常一样冷静,而罗克菲内却怒不可遏。他一点不停地用自己的长剑威胁着德·阿芒得,但是对手的单薄的剑锋宛如铁块被磁石吸住似的,紧跟着那把长剑,铮铮响道象蛇一样在它周围蜿蜒回旋。过了大约五分钟,虽然骑士没有攻进一剑,但他挡开了罗克菲内所有的冲朝。最后,在拨敌剑的一个快速猛刺时,在招架中慢了一点,觉得罗克菲内的剑锋稍微触到了自己的胸部。霎时间,血迹从他衬衣的花边褶皱处渗了出来。德·阿芒得见此光景,向前一跳,跟罗克非内保持非常近的距离,以致彼此的剑柄撞击了一下。上尉立即明白,在这样接近的情况下,长剑会使他处于何等不利的状态。一刺就会致他于死地。罗克菲内立即向后一跳,但是他的左脚后跟在刚擦过不久的镶木地板上滑了一下,为了保持平衡,他不由得抬起持剑的手,而德·阿芒得自然不放过这一时机,来了一个冲刺。于是,剑锋刺进了他的胸中,一直刺到剑柄。骑士自己也向后跳回一步,以避开反击。但是这种提防是多余的了:上尉霎时间呆住了,圆睁一双茫然失神的眼睛,丢掉佩剑,双手捂住伤口,直着身子,颓然倒在地板上。

  “该死的短剑,”他讷讷低语而咽了气。

  锋利的剑刃刺穿了壮汉的心脏。

  然而,德·阿芒得仍旧保持进击的姿势,目光直盯着上尉,等他的对手渐渐断了气,他才放下佩剑。末了,他走到尸体前面,但这死人的眼睛是睁开的,好象还在望着骑士。面对这种景象,德·阿芒得把身子倚在门上,被吓呆了。他的头发竖起,额头渗出冷汗,一动也不能动了,他的胜利对他说来仿佛是一场噩梦。突然,死者的双唇在最后一次痉挛中,露出讥讽的冷笑。佣兵队长离开了人世,同时也带走了自己的秘密。怎么能在骡马市场上三百个农民中间认出十二个或者十五个要去劫持摄政王的伪装的马贩子呢?

  德·阿芒得发出一声喑哑的呼叫。只要让上尉的生命延长十分钟,他愿付出十年的生命。他双手抓住尸体,把它抱起来,呼叫着罗克菲内,抖动他。当他看见自己的被鲜血染红的双手时,才又把尸体丢回到血泊中。那血象溪流般沿着微微倾斜的地板向房门流去,已经淹没了门槛。

  这时,拴在窗子护板上的那匹等得不耐烦的马发出一阵长啸。德·阿芒得朝门口走去,但他蓦地想起,在罗克菲内身上可能有什么留下证据用的纸片、字条或笔记之类的东西。尽管那尸体使他感到厌恶,他还是走到近前,把上尉的衣袋搜寻了一遍,他只找到三张或四张饭馆的旧账单和一封诺曼脱卡的情书。

  德·阿芒得在这间房里已无事可做,他便走到书桌前,把金币和票据塞进衣袋,关了身后的房门,奔下楼梯,跳上那匹已等得不耐烦的灰马,朝格罗尚街飞奔而去,消失在林荫道的转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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