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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这时,德·阿尔西伯爵在激战中不见了自己的弟子夏特公爵,遂亲率骑兵队前来寻找。正当公爵和他的同伴奋战不能脱身眼看就要遇难或是被俘的时候,伯爵到了。夏特公爵虽然军服被子弹射穿四处,但两人都幸未受伤。他们被救出重围之后,公爵紧握战友的手询间他的姓名。青年军官投效不久,公爵虽见过面,但还不记得他的姓名。青年回答说他名叫阿尔培·杜·罗什,在公爵的部队里接替了死在斯泰因开尔之战的勒·内维尔的位置。于是公爵转身向救援他的人说了下面的话:

  “先生们,您们的救援使我逃过沦为俘虏的命运,但是救我性命的是这个人”,他指着杜·罗什说。

  这次战役以后,夏特公爵任命杜·罗什为他的副官长。直到三年之后他还念念不忘他的救命之恩,帮助年青军官和他爱上的姑娘结了婚,还送了她一份嫁妆。当时,夏特公爵本人地位尚不十分显赫,不可能赠送她更多的财物,但他没有忘记在职位上提拔自己的恩人。

  这位姑娘原籍英国。她的母亲是随嫁昂里埃特公主来到法国的,公主与法国国王的弟弟结了婚。公主被戴菲阿毒死之后,杜·罗什未婚妻的母亲成为继娶王妃的使女。一六九〇年,继娶王妃死后她出于英国人的骄傲而不愿侍奉法国人许安小姐,遂在离森-克吕不远的地方租了一所农村小舍住下,一心教育小克拉里莎,不惜花光亲王慷慨赐给她的终身年金。夏特公爵来森-克吕期间,杜·罗什认识了这位姑娘。一六九七年由公爵作媒把姑娘嫁给了他。这一对年青夫妇婚后感情融洽,住在奥尔提街六号的一楼,布瓦就住在同一幢楼的一间简陋的阁楼上。年轻夫妇不久生了一子,孩子四岁时父母便请布瓦教他书法艺术。孩子进步很快,但不幸害麻疹夭折。不消说,两夫妇十分悲痛,布瓦更为伤心,因为他的学生显然有书法的天赋。由于他对父母丧子有深切的同情,杜·罗什夫妇和他有了更多的来往。有一次他抱怨干艺术这一行地位飘摇不定,阿尔培·杜·罗什遂主动为他奔走,想利用自己的影响为布瓦在王家图书馆求得一职。书法教师对于能任国家公务人员欣喜异常,当天晚上就用最漂亮的字体写了申请书。公爵的副官长热情推荐布瓦,一个月后书法家就拿到王家图书馆缮写部职员的任职书,年薪为九百里维尔。

  从这一天起,布瓦开始为自己新的社会地位感到自豪,散了受业的学生,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书写图书签条上。九百里维尔的薪棒是他的全部收入。技艺在身的书法家从此开始靠国王的恩典过活。他为这件事对杜·罗什夫妇感激不迭,每每表示,他们再生小孩一定让他教给写字。不幸丧子的两夫妇也热切地希望能让布瓦实现这一诺言,上帝怜悯他们,到一七〇二年年底克拉里莎生了一女。全楼的人都为这件事情高兴。布瓦更是乐不可支,他在楼梯上跑上跑下,两手拍着大腿低声唱起心爱的小调:“让我尽情地游逛……嬉戏和浪荡!”这一天,他自从任职王家图书馆以来,也就是说两年来,破天荒第一遭不在正十点上班,而是迟到了一刻钟。这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情,以致编外的缮写员认为布瓦己死,立即递上请求接替他的职务的呈文。

  小巴蒂尔达诞生还不到一周,布瓦就急不可耐地要教她写字,还说要学好一门功课必须从小下手。人们好不容易说服他,要他等两、三年再教孩子书法不迟。布瓦同意了,只好等着未来的学生长大。但是他已经认真地准备了仿格。三年过去了,克拉里莎遵守诺言,布瓦终于把一支笔塞在巴蒂尔达的小手里。

  一七〇七年国王兄长逝世,夏特公爵得到奥尔良公爵的爵位,后来又被任命为西班牙驻军的司令官。于是他指挥所属各团前去支援德·贝尔维克元帅。公爵摩下的全体军官接到了三月五日出征的命令。阿尔培是公爵的副官长,自然要随从公爵出发。要是在另外的时候听到这种消息,杜·罗什一定会大为兴奋,可是现在他却发起愁来。克拉里莎的健康状况令人担忧,医生暗示她可能犯了肺病。不知道克拉里莎是自觉病情不妙还是更为丈夫的安全担心,眼前出征的消息使她陷入极度的悲观和绝望之中,阿尔培也不免陪她凄然落泪。小巴蒂尔达和布瓦见此光景也跟着哭泣不止。

  三月五日是公爵部队开拔的日子。克拉里莎虽然不胜悲伤,但还是亲手为丈夫准备了出征的装备。她希望丈夫不负公爵的厚望。

  克拉里莎含泪送别丈夫,但一见到阿尔培身穿漂亮的军装雄赳赳地骑在马上,脸上顿时现出骄傲的表情。至于阿尔培,他心中又充满了希望和争取荣誉的念头。年青的妻子带着忧郁的心情微笑着,听着丈夫讲话。为了不让阿尔培临行时伤心,她把悲哀深深地藏在心里。她既为丈夫担心又为自己焦虑,忧心如焚,但表面上却不露一丝愁苦的形迹,倒劝丈夫不要为她担心,应该更多地想到荣誉。

  四月初,奥尔良公爵率部到达卡塔卢尼亚,然后改用急行军越过阿拉贡。公爵到达塞戈勃后得知,德·贝尔维克元帅准备进行一次决战。公爵急于准时赶到,好能参加这次战役,遂派阿尔培先行一步向元帅报告,奥尔良公爵正率领一万大军赶来增援,如不影响元帅的计划,希望他在援军到达之前暂不开始作战行动。

  阿尔培出发了,但由于向导糊涂而在山里迷了路,因而仅比奥尔良公爵的大军早一天赶到前线,恰恰赶上德·贝尔维克就要开始战斗。阿尔培打听元帅总部的所在,人们指给他左翼的一个小丘,从小丘上可以看到整个山谷。德·贝尔维克立于小丘之上,周围全是司令部参谋人员。阿尔培直趋元帅之前。

  这位军使向元帅作了自我介绍,报告了前来的目的。元帅没有回答,而是指给他看战场的态势,让他回去向公爵报告见到的情况。但是阿尔培一闻见火药气味便不想离开。他请求元帅允许他留下来直到会战结束,以便给公爵带去大获全胜的消息。德·贝尔维克宽容地同意了。这个时候,元帅决定把龙骑兵投入冲锋,他派一名副官向骑兵团长传达进攻的命令。年轻的军官上马急驰而去,但是未及跑出三分之一的距离便被一颗炮弹打中脑袋。死者尚未倒地阿尔培便借此机会投入了战斗,飞快地驰向龙骑兵。他向团长传达了命令之后并不回元帅的总部,而是拔出佩剑站在骑兵团的先头冲向敌人。

  这次冲锋是这一天打的最漂亮的一场战斗。龙骑兵深深插入敌人的阵线,动摇了西班牙人的营垒。元帅目不转睛地盯着勇敢的年青军官,根据他的军服从很远就能分辨出他来。元帅看到,奥尔良公爵的副官冲到敌人军旗前面,和敌人旗手展开了白刃格斗。稍后,当龙骑兵回来时,阿尔培手中紧握着战利品驰马来到元帅跟前,把敌人的军旗掷在元帅脚下。他刚要向元帅报告,忽从喉咙里喷出一股鲜血。元帅见他在鞍上晃摇一下,待要扶他已经迟了。阿尔培从马上栽了下来,敌人的子弹打穿了他的胸膛。元帅跳下马,看到勇敢的军官已经死去。他正好倒在夺来的敌人军旗上面。

  奥尔良公爵在这场交战的第二天率领大军赶到。他为损失阿尔培这员勇将而难过。杜·罗什英躯横卧在夺来的敌人军旗之上,到底死得壮烈。一个真正的法兰西人,一个战士,一个贵族,谁还能想得出比这更光荣的死法?

  奥尔良公爵准备亲笔写信给可怜的寡妇。如果还有什么能给未亡人一点慰藉,那就只有这封信了。不过,不幸的克拉里莎在这封信里只看明白一件事:她失去了丈夫,巴蒂尔达失头了父亲。

  四点钟时布瓦从图书馆下班回来。有人告诉他克拉里莎曾问过他。布瓦立刻下楼前去看她。可怜的妇人茫然失神,既不哭泣,也不怨愤,没有眼泪,也没有话语。深陷的两眼凝神地呆视一点,好象失去了知觉。布瓦进来时克拉里莎没有转身,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把公爵的信递给了他。布瓦惴惴不安地环顾四处,想要猜到出了什么事情,但是他什么也没发现,仍然摸不着头脑。这时他收回目光来看递给他的那张信纸。他出声地念道:

  “夫人,您的丈夫为法兰西和我而捐躯。现在,无论是法兰西还是我都无法把他送还给您。但是,请您记住,一在您有所需要之时,我们对您是负有义务的。顺表真诚的友谊。

  奥尔良公爵菲力浦”

  “什么?!”布瓦瞪起又大又圆的眼睛看着克拉里莎叫道,“杜·罗什先生?……这不可能!”

  “爸爸死了?”原在一边玩布娃娃的小巴蒂尔达跑到妈妈跟前间道,“妈妈,爸爸死了?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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