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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事实上,骑士采取了一个欲擒故纵的行动。由于他和女邻人还未打过交道,两家的窗子靠得如此之近,同时打开是不相宜的。如果德‘阿芒得让自己的窗子开着,姑娘就不得不把窗子关上。骑士明白,那扇窗子一关,再把窗帘拉上,他隔着玻璃和布帘就连米尔莎的鼻尖也无缘看见了。骑士先把窗子关了,女邻人就会让自己的窗子开着。这样一来他还能看见她在屋里走来走去或是低头干活。不难想象,这对于孤独隐居的骑士来说是一种极大的消遣。何况他今天已取得了很大的进展:他和姑娘已相互交换了一躬。这就是说,他们已经不完全陌生,已经互相认识。但为了让这种相识变得亲近,如果没有特别有利的机会就必须小心从事。冒冒失失搭话会丢掉已经取得的成果。最好还是让巴蒂尔达认为今天的事出于偶然。当然巴蒂尔达并没有这样想,但她很容易作出正是这样想的样子。因此,她一看见骑士关了窗子便不再关上自己的窗子,拿起一本书坐在窗前。

  米尔莎跳到脚凳上,那是它爱呆的地方。但它一反常态,不是把脸枕在姑娘浑圆的膝头上,而是伸到窗台上。那位陌生人慷慨请它吃砂糖,还使米尔莎留恋不忘。

  骑士坐在房间里取出色粉盒开始作画,画下眼前这美妙的一幕,因为窗帘的一角好象是偶然没有拉严。

  遗憾的是天太短了,刚三点钟光线就已经暗淡。太阳透过阴云和暮雨勉强挤出一线微光也渐渐消失了。巴蒂尔达不久也关上了窗子。不过,骑士在这匆促的时间里还是画完了姑娘的头像,画像十分逼真。一般说来,色粉画是最适宜于表现美人面部细腻神态的,而油画则粗犷得多。姑娘的波浪般的秀发、白哲柔嫩的皮肤、天鹅般颈项的柔和线条,被德·阿芒得表现得淋漓尽致。既然画家面前有一位美妙绝伦的模特儿,这幅画因而就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天刚刚黑下来,布里戈神甫就来找骑士。他们披上斗篷,便前去保罗一卢雅尔宫。读者还会记得,他们是前去察看预定埋伏的地点。

  德·沙布朗夫人所住的房子自从她丈夫被任命为摄政王的宫廷大臣以来就以二十二号而知名了。这所房子位于拉-罗什-居翁公馆和过去的保罗-卢雅尔广场之间。这里是连接好伙伴街与瓦鲁阿街的唯一通道。这条狭巷后来改名为中学广场,两头巷口大门一到晚上十一点就同时关闭,从而切断进入保罗一卢雅尔花园的一切道路。这样一来,住在好伙伴街上的人家如果没有通瓦鲁阿街的另一个门,过了十一点钟便不得不绕过奈夫-德-普提山街,或是通过喷泉宫进入保罗-卢雅尔宫。

  德·沙布朗夫人的公馆也这样绕脚。这是一所很漂亮的小宅第,是上个世纪,也就是二十至二十五年前某一位包税人拚命要和达官贵人比富而建造的。

  这所房子只有两层,沿着檐板有一圈石头走廊,与仆人住的顶楼相通。楼房的瓦顶几乎是平的。在二楼窗下沿着楼正面有长条的阳台,伸出墙外三、四英尺。阳台被高高的铁栅隔成三个部分,象一般楼房常见的那样,当中是三个窗户,两边各两个窗户。这样隔开是为了避免各房间从外面相通。这座宅第对着好伙伴街和瓦鲁阿街的两面一模一样,只是瓦鲁阿街一面比好伙伴街这一面低八至十英尺,并修有石头凉台,上面有一个小小的花园,一到春天便栽种奇花异草。但这个凉台没有通瓦鲁阿街的楼梯,因此只能从好伙伴街进出。

  对于两位密谋者来说,这个埋伏地点是再好不过了。实际上,摄政王来德·沙布朗夫人的府第时,要是步行——这是很可能的——而且呆到十一点以后——这完全可能,——他就算钻进了鼠笼里,因为好伙伴街是保罗-卢雅尔区最偏僻、最黑暗的街道,在这儿下手是太合适了。

  那个时候,其实现在依然如此,这条街上的住户名声很坏,来的多是些不三不四的人。因此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说,不会有人注意喊叫的声音。吵嘴骂架在这儿已司空见惯。纵有巡夜人前来,也经常是慢腾腾的,迟迟才到,不等插手,要干的事早已干完了。

  德·阿芒得和布里戈察看地形之后制定了行动计划,记下门牌号码便分手了。神甫赶紧去军火库街向杜孟公爵夫人报告:德·阿芒得骑士的情绪依然很高。而德·阿芒得则回到了自己的阁楼去。

  仍如前夜一样,巴蒂尔达的房间灯亮着,但姑娘不是在作画,而是在缝衣服。她的窗子一直亮到深夜一点钟。凉台上的住客在德·阿芒得回来之前早就上楼去了。

  骑士一夜未睡。初尝相思滋味和即将到来的密谋行动的结局使他不能入睡,快到早晨时才感到睡意。后来有人使劲摇他的肩膀把他叫醒。骑士这时一定正作恶梦。因为他一醒来就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枪。

  “喂,喂,慢着,年青人!”布里戈神甫喊道,“您倒挺麻利,活见鬼!把眼睛擦擦!……嗯,现在可认出我了?”

  “是您啊,神甫!”德·阿芒得笑着说,“亏您拦住我,算您便宜。不然的话,您就倒霉了。我梦见有人来抓我。”

  “哦,这可是好兆头!”布里戈神甫打断他说,“是好兆头。您知道,梦是很灵的,只不过要反过来猜。一切都会顺利的。”

  “有消息吗?”德·阿芒得问。

  “有消息又怎样?”

  “见鬼,我才高兴呢!”德·阿芒得说,“这件事赶紧办完才好。”

  “既然如此,你且看看这个。”布里戈神甫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叠成四折的纸头递给骑士,“看吧,应该感谢上帝,您的愿望实现了。”

  德·阿芒得抓过纸头,不大在意地打开,好象那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便条,他低声念道:

  “‘三月二十七日夜二时报告。今晚十时摄政王收到伦敦来的紧急报告。报告说明天,即28日,杜布亚神甫抵达巴黎。因摄政王在长公主①处晚餐,虽然时间很晚,但报告仍送到了他的手上。

  ①长公主:法国革命前对国王长女、太子长女和国王儿媳的封号。这里指的是国王路易十四哥哥菲力浦第一的妻子,奥尔良公爵的母亲。

  几分钟前德·夏特小姐曾要求父亲同意她去谢尔修道院敬神,摄政王决定亲自陪她前去。但他看过紧急报告之后马上改变主意,命令明天中午召开国务会议。清晨三时摄政王去杜尔里宫晋见国王陛下。他要求国王陛下单独接见,因为德·维力卢瓦元帅总是坚持要参加国王陛下与摄政王的一切谈话,这使公爵非常恼火。据传,元帅如果继续坚持就要让他倒霉。下午六时,摄政王、德·西米昂骑士和德·拉凡骑士将在德·沙布朗夫人府上吃饭’……啊!”德·阿芒得冲口叫出。

  他看完最后两行,仔细捉摸着每一句话。

  “嗯,你看那最后一点怎样?”神甫问。

  骑士从床上下来,披上晨衣,从衣橱抽屉里取出一条红布带,又从写字台里取出榔头和钉子,打开窗子,偷偷向女邻人的窗子看了一眼便把红布带钉在了窗台的外面。

  “这就是我的回答,”骑士说。

  “真见鬼,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说,你可以通知杜孟公爵夫人,”德·阿芒得继续说,“我希望今天晚上就履行自己的诺言。现在你先回去,亲爱的神甫,两点以前不要再来。我等一个人,你最好不要碰上他。”

  神甫为人谨慎,没让骑士再说二遍,戴上帽子就和德·阿芒得握握手匆匆离去。

  二十分钟以后,罗克菲内上尉走进了骑士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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