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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夜把守城市的各个出口

  呼叫声停止了。又下起大雨来。警察露面了。侍者们低着头,嘴边带笑地又继续侍候客人。女经理仍站在餐厅门口,她在监视手下人,她也在微笑,她认识罗德里戈·帕斯特拉。一位警察又走进旅馆办公室打电话。他打给邻近城市要求增援。由于玻璃天棚上的雨声他大声喊着。他说自从案子被发现全村就被认真地包围了起来,他们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在天亮时找到罗德里戈·帕斯特拉,但必须等待,由于暴雨和停电搜索十分困难,但这场暴雨可能像往常一样在天亮时结束,现在需要做的是整夜把守城市的各个出口,因此还需要人,才能在天一亮就把罗德里戈·帕斯特拉像老鼠一样逮住。对方明白了警察的意思。他等的回答很快就来了。再过一个半小时,快十点钟时,增援人员就会到。侍者颤抖地回到他们桌旁,对皮埃尔说:

  “要是他们抓住他,要是他们能抓住他,他是不肯蹲监狱的。”

  玛利亚喝酒。侍者走开。皮埃尔朝玛利亚俯下头。

  “别喝这么多,玛利亚,我请求你。”

  玛利亚举起手臂,推开这个声音可能构成的障碍,一推再推。克莱尔听见皮埃尔和玛利亚说话。

  “我喝得不多。”玛利亚说。

  “的确,”克莱尔说,“今晚玛利亚喝得比平时少。”

  “你瞧。”玛利亚说。

  克莱尔什么也不喝。皮埃尔起身说他也去看看这家旅馆。

  旅馆里再没有警察了。他们鱼贯走下沿办公室的楼梯出去了。不下雨了。远处仍有警笛声。在餐厅里,人们又开始聊天,特别是抱怨西班牙菜难吃,侍者们还在给最后来的人端菜,一副热情而得意的样子,因为罗德里戈·帕斯特拉还没有被抓住。朱迪特很安静,现在打哈欠了。侍者回到他们桌旁时,对克莱尔,美丽的克莱尔说话,一面说,一面站住再一次看她。

  “很可能还没有抓到他。”他说。

  “她爱佩雷斯吗?”克莱尔问。

  “不可能爱佩雷斯。”侍者说。

  克莱尔笑了,侍者也笑起来。

  “要是她爱佩雷斯呢?”克莱尔说。

  “怎么能要求罗德里戈·帕斯特拉明白呢?”侍者问。

  他走开。克莱尔啃起面包来。玛利亚喝酒,克莱尔随她去。

  “皮埃尔还不回来?”玛利亚问。

  “我和你一样,不知道。”

  玛利亚朝桌子靠过去,直起身体然后靠在克莱尔近旁。

  “听我说,克莱尔,”玛利亚说,“你听我说。”

  克莱尔做了一个相反的动作,在椅子上仰着身子,眼光投向玛利亚身后的远处,视而不见地瞧着餐厅深处。

  “我听着呢,玛利亚。”她说。

  玛利亚缩回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时间过了一刻。克莱尔停止了啃面包。皮埃尔回来说他在旅馆里为朱迪特挑选了最好的走廊,他看了天空,暴雨正逐渐平息,明天多半是个大晴天,而且,如果他们愿意,他们很快就可以去马德里,当然先要看看圣安德烈阿教堂里戈雅的那两幅画。由于暴雨又起,他说话的声音比平时稍大。他的声音很悦耳,总是音正腔圆,今晚有几分演说的味道。他谈到戈雅的两幅画,不去看就太可惜了。

  “没有这场暴雨,我们早把它们忘了。”克莱尔说。

  她不经意这样说,然而在今晚以前,她从来不会这样说话。刚才,在玛利亚留给他们的暮色中,他们在哪里,在旅馆的什么地方先是吃惊继而赞叹地发现此前他们相互很不熟悉,他们之间可爱的默契慢慢发展,最后在那扇窗子后面得到确认?在阳台上?在那条走廊中?在阴暗的天空后面,在骤雨过后从街道升上的热气中,克莱尔,你眼睛此刻和雨一样的颜色。直到现在我怎么没有注意到?你的眼睛是灰色的,克莱尔。

  她对他说这总与光线有关,他今晚大概看错了,由于暴雨。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玛利亚说,“离开法国以前,我们好像的确谈起过戈雅的这两幅画。”

  皮埃尔也记得。克莱尔不记得。大雨停了,他们也谈妥。餐厅渐渐空了。走廊里响起喧哗声。人们大概在将床拆开。有人给孩子换衣服。朱迪特睡觉的时间到了。皮埃尔不作声。玛利亚终于说了:

  “我去安排朱迪特在那个走廊里睡下。”

  “我们等你。”皮埃尔说。

  “我这就回。”

  朱迪特没有表示不乐意。走廊里有许多孩子,其中几个孩子已经睡着了。今晚玛利亚不给朱迪特脱衣服。她用毯子将她裹起来,靠着墙,在走廊中部。

  她等着朱迪特入睡。她等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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