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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她对他说她也可以要那些男人,但她对他们比对其他男人的欲望要少,但也许爱得更专一,更纯洁,就更不受别的欲望以及错误的行为所侵扰。这一被人厌恶的不幸处在生活中某些情形下变得可以接受了,这些情形便是今夏她被卷入其中的爱欲。

  愤怒烟消云散了。他抬手伸向她的脸抚摸着。她重新蒙上了令人心安的黑丝巾。她说:“如果你不回来,我夜里会再一次去和石堆那儿的人幽会,和他们在一起,糊里糊涂地走出去,再糊里糊涂地回来。看着他们把生殖器放在那个女孩子的手中,看着他们闭着眼睛哭泣。”

  她说:“你我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可供我们学习。”

  “没有任何知识?没有任何无知?”

  “什么都没有。有这样与世隔绝的人,就无法从任何人那儿学到些什么。譬如我们,我们无法学习任何事物。我无法从你那儿学到什么,你亦如此,既无法从任何人那儿,也无法从任何东西、或事件中学到什么。都是些倔强的骡子。”

  他们的存在终将被忘却,不管他们被忘却了有多少个世纪,但这种无知却会这样存在下去,就像此时此刻在冷色调的灯光下存在一样。他们发现了这一点,他们为此喜出望外。

  同样,这一天要日复一日继续千年才能在千年之后存在。整个地球对他们今天说的事全然不知,这将具有历史意义。没有词汇,没有笔墨能将它撰写下来,没有可以读到它的书籍,这种无知将具有历史意义。对此,他们同样喜出望外。

  她说:这样,所有的一切都在房间里了。她用摊开的手指着石板地、指着被单、指着灯光、指着两个躯体。

  她睡得像青春年少的人一样,又沉又长。

  她变成那种不知道有船驶过的人了。

  他想:就像我的孩子。

  他有时揭去那脸上的黑丝巾。那身子刚一翻动,他便明白了尽管他揭去了面纱,但也无法驱走她的睡意。

  夏季洒在那张脸上的橙黄色几乎已经消失。他看着。他仔细地看着,就像每天晚上一样看着。他有时闭上眼睛,以便远离这个形象,把它固定在假日里同别人而不是同他一起照的相片里。然而,在她身边要使它离开他的生活也许为时已晚。

  房间里只有那柔软的、长长的白被单的外形。脱离被单后,那陌生女人的人形坐在地上,头枕在弯曲着的手臂上。两条手臂遮住了眼睛。在她的身旁,那拉长了的身影远离被单,远离她本人。直到天亮,他们就这样一直徘徊于哭泣、睡眠、笑而又哭。生命、死亡之间。

  她说:你的难题始终在我生活中作梗,始终铭刻在我同其他男人的快感之中。

  他问她在说什么。她在说这件不可能的事,在说他被她激起的厌恶。她说她同他共同分担对她的厌恶。可随后她说这不是厌恶。不是,厌恶是杜撰的。

  她认为这是发生在这个房间里的事,就像它可能会发生在其它地方一样,他们无法认识这件带有普遍性的事,永远无法认识,这件事也许会被其他的事情的相似之处所掩盖,但这事近在眼前,那就完全可以肯定,鉴于人具有的一般常识,没有一个人可以孤立地看待它。

  是所有的人吗?他问。

  所有的人。她补充道:你说得对。

  他在房间中央的白被单的凹陷处躺下。轮到她看他了。她呼唤着他。他们都哭了。在房间里能感觉到大海恢复了平静。她说她爱他胜过爱她自己,说他不该害怕。

  他问她是否又见过那个城里的男人。

  她见过了。

  这个男人常去那些下午很晚才开门的酒吧间,那些酒吧间没有窗户,门都关着,要进去得敲门。这就是她所知道的有关这个男人的情况,他大概很有钱,他也不工作。他们到楼上的房间里去,这是为他们男人保留的房间。

  她有时也去他在一家旅馆租下的房间。她在那儿一直呆到天黑,黑夜一过,她就返回。她告诉他,她同她夏天常住的那家旅馆解除了租约,说她去的地方太多了。她说:“弄到最后,我搞错了地方。”

  他没笑。

  她掀去黑丝巾。他们瞧着她的身子。她忘了这身子是她的,她像他一样瞧着它。

  他问起有关另一个男人的事。

  她说他也打人。他们瞧着她身上被另一个男人打过的地方。她说他爱她,说他用同样的话辱骂她,这正是她同男人们在一起时,她要求他们做的。但这种情形并不是一直发生的。她说:处在你和他之间。他要她重复那些辱骂。她照办了。她的话音平静、客观。他问她他还说了什么。她复述道:“他说没有任何东西是可比拟的。不管细节还是总体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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