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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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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克利夫兰之后,看见珍妮那副高兴的面容,她这乐观的感情就得着一种鼓励。巴斯告诉她,说他们将来的日子一定很好。出了车站,他就带他们到新房子里去,并叫乔其记着回到车站的路径,准备过一会来照顾行李。 白兰德送给珍妮的钱,现在葛婆子身边还存五十块,有了这笔款子,就可以用分期付款的办法添置一点家具。巴斯已经付过第一个月的房租,珍妮则已费了几个晚上的时间,把新房子的窗门和地板全部洗刷过,弄得一尘不染了。第一天晚上,他们就有两条新席子和被褥之类摊在洁净的地板上;又有一盏新的灯,从邻近一家铺子买来的,一只箱子,是珍妮从一家杂货店里借来的,预备擦地板时葛婆子可以在上面坐坐,并且已经预备了腊肠和面包,足以支持到第二日。当夜大家谈天,商量将来的事,一直谈到九点钟,这才都去睡了,只剩珍妮和她母亲两个。她们继续谈话,觉得一家的责任如今都落在珍妮身上,葛婆子已经觉得有些要依靠她了。 经过一个礼拜的时间,这家小小的房屋就完全布置停当,共计添了半打新家具,一条地毯,以及几件厨房里的必需用具。最为难的事就是需要一个新炉灶,因为这笔费用不得不大大增加帐单上的负担。较小的孩子都已送进公立学校了,只有乔其决计叫他去找事情做。对于这办法,珍妮和她的母亲原都感到不公道,可是想不出什么法子来避免这样的牺牲。 “如果办得到的话,我们明年再送他上学,”珍妮说。 当这新生活似乎已经开始的时候,他们的收入和费用仅能相抵,就不免构成一种永远存在的威胁。巴斯本来是很慷慨的,但是不久之后,他就觉得每礼拜供给四块钱做自己的食宿费已经很够了。珍妮的收入全部都充家用,她以为只要好好替她领孩子,她是什么都用不着的。乔其到店铺里去做收送货款的店徒,每礼拜工资二元五角,起初是情愿全部充作家用的,后来才许他五角钱留作自用,也是公道的办法。葛哈德从光身做工的地方每礼拜邮汇五元回来,常叫他们要积贮一点,预备偿还科伦坡的旧债。这样,从全家人每礼拜总共十五元的收入里面,要支付吃的,穿的,房租,煤钱,并且有五十元的家具帐得每月抽付三元。 这一个局面到底如何应付,那得请那些侈谈社会贫穷现象的适意人们自己费点心去想一想了。单是房租和煤和灯这三项,已经要消费二十元一月的巨款;吃的一项也不幸而属必要,又须加上每月二十五元;此外还有衣服,家具帐,零碎帐,偶然要有的医药费,以及诸如此类的项目,都靠剩下来的十一元里支付,这其中究应如何办法,就请适意的读者们用热烈的想象去猜想吧。然而他们居然应付过去了,而且这一家满怀希望的人暂时都觉得他们的日子过得很好。 在这期间,这个小小家庭便是一幅值得我们观赏的诚实而忍耐的劳动的图画。葛婆子象家里雇用的仆人一般工作着,而且绝对得不到衣服,娱乐,或者其他任何东西的报酬。每天是她第一个先起来生火,火生好了,就得接着做早饭。在她拖着一双垫着报纸的破拖鞋悄悄往来工作的当儿,她往往要去看看尚在酣眠的珍妮,巴斯,和乔其,心中抱着天生的神圣同情,觉得他们用不着起得太早,也用不着工作得过于劳苦。有时候,她得去叫醒可爱的珍妮,却先要呆了一会,凝视她睡眠中非常宁静的苍白脸儿,心里觉得悲痛,以为人世待她未免太薄了。这样看过了一会,这才把她的手轻轻放在珍妮肩膀上低声叫道,“珍妮,珍妮,”直到那疲倦的睡眠人醒来为止。 等到他们起来,早饭总已经预备好了。每天他们回家的时候,晚饭也总是预备好了的。每个孩子部分得葛婆子的一份儿注意。至于那外孙女儿,当然尤其照料得周到。她常常说,只要孩子们有人替她出外跑差使,她是用不着衣服和鞋子的。 孩子们当中,珍妮是充分了解她的母亲的;只有她具有完全的孝心,努力要减轻母亲的负担。 “妈,这个让我来做。” “现在,妈,那个交给我吧。” “你去坐一会儿,妈。” 这些就是她们两人之间那种不会衰耗的感情的日常表现。原来母女之间向来就有一种完全的谅解,日子过得愈久,这种谅解就自然的推广而加深了。珍妮看她母亲一辈子关在家中,心里很是不忍。她每天工作的时候,总想到母亲正在看守等候的那个卑微的家庭。她自己所常希求的那种种的舒服,她多么渴望母亲得能享受啊! 14 珍妮受雇在联桥夫人家里的那些日子,实在是可以增长学问见识的。这个大家庭对于珍妮,简直就是一个学校,不但足以使她增长服装上和礼貌上的见识,并且足以使她构成一种人生哲学。原来联桥夫人和她的丈夫,讲架子之足,是无以复加的,讲设备之善,便是风雅的代表,至于待客,宴会,以至各种各样的社交活动,那简直就是好礼貌的化身了。联桥夫人不时谈及自己的性情,总用一句警句指出她的人生哲学。 “人生就是一场战斗啊,我的亲爱人儿。你如果要获得什么,就须奋斗着去求取它。” “见有可以帮助你的地方而不知道利用它来达到你的目的,在我看来就是傻。”(这是她在薄施胭脂的时候说的。)“大多数的人是生来就笨的。这样的人就只配做他们所能做的事。缺乏风雅是我所轻视的;这是天下最大的罪恶。” 这些经验之谈,大都不是对珍妮直接宣说的。珍妮虽然从窃听得来,她那幽静而沉思的心却觉得这一些话确实有意义。这一些话就如同种子一般,在良好的土地上扎根而生长了。她开始获得一种地位和权力的稀微概念。这种东西也许不是为她而有的,可是世界上确实有这种东西,而且一个人只要运气好,就可改善他的处境。但她一面工作一面不住的疑惑,不知这种好运气怎样可以到她身上来。如果人家知道她的历史,还有谁肯跟她结婚呢?她的这个孩子叫她怎么说法呢? 她的孩子,她的孩子——这是一个超越一切而摆脱不开的兼具快乐和恐惧的题目。她只希望能够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替她做点什么! 那第一个冬天,事情是十分顺溜的。由于精打细算,孩子们都有衣裳穿,都得进学校,房租也不拖欠,家具店的帐款也能每月付清。有一次,好象这种家庭生活有些不容易继续下去了,那是当葛哈德写信来说要回家过圣诞节的时候。他信上说,到圣诞节工厂要停工几天。他自然渴望到克利夫兰来看看新的家庭生活究竟怎么样。 葛婆子如果不恐怕闹出事来,她是完全欢迎丈夫回家的。珍妮得到消息,曾经同母亲商量过一会,葛婆子又跟巴斯商量,巴斯的意思是叫她们不要害怕。 “别着急,”他说;“他不会怎么样的。如果他要闹,我来同他说话。” 等到葛哈德回来,原不能平安无事,但还不至象葛婆子所害怕的那么糟糕。他是下午到家的,巴斯,珍妮,和乔其都出去工作了。两个较小的孩子都到火车站去接。他进门的时候,葛婆子很亲热地接待他,可是她心里怦怦跳着,知道那不可避免的发见马上就要来的。事实上,她确乎也瞒不了好久。葛哈德到家才几分钟,就去开开前面的卧室。床上铺的白色褥垫上,有个可爱的孩子睡在那里。他当然立刻知道她是谁,可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那是谁的孩子?”他问道。 “是珍妮的,”葛婆子虚弱地回答。 “几时到这里来的?” “来了不多时,”她慌张地回说。 “我猜她也在这里吧,”他不愿提起她的名字,带着轻蔑的语气说;这桩事情是他早已料到的。 “她现在一家人家工作,”葛婆子用一种央告的语调说。“她现在很好了。她没有地方可去。你饶了她吧。” 葛哈德自从出门之后,在思想上忽然逐渐开朗起来。在他那宗教的冥想中,他曾经发生过某种不可名状的思想和情感。他祷告的时候,曾经对上帝承认自己当初不该对女儿那样态度。可是他仍旧决不定将来该怎样对付女儿。她总曾犯过一桩大罪;这个观念是他无法摆脱的。 那天晚上珍妮回家,父女的会见是不可避免的。葛哈德明明看见她进来,却装作专心看报的样子。葛婆子虽然已经求告他不要不理珍妮,却还怕他的言语行为要叫珍妮难受。 “现在她来了,”她向他坐着的前房门口说;可是他不肯抬头。“你总得和她说话呀,”这是房门未开以前她的最后的央告,但是他没有回答。 珍妮进来时,她的母亲低声说,“他在前房呢。” 珍妮面孔发白,把拇指放在嘴唇上,踌躇不决的站着,不晓得怎样应付这个局面才好。 “他看见过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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