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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


  “我希望这个推测性的提议会引起部分读者们的兴趣,因为它是最接近我们现在所能提出的关于物质、生命力、知觉以及人类本身的更深一层的最基本原因;最高等的人已经比天使只差一点了,并且象他们一样,注定在神灵世界里永远前进地存在着。”

  尤金认为这篇关于自然科学对宇宙所作的结论的特别而显然进步的文章,很好地证明了埃第夫人的主张。她认为一切都是精神和精神的无穷尽的变化。她和英国自然科学家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他们主张有一个只能按照本身的法则或自加的规律(这些规律是他们能看出来或能发现的)来管理和表现自己的有秩序的阶级组织,而她却主张有一个无所不在的统治神灵,通过自己安排好的有法则的规律和权柄来发挥力量。上帝是一个原理,就象数学的法则一样——譬如二二得四——每天、每小时、每一刻,在学校宿舍里就跟在星球和天体在旋转运动中一样显明。上帝是一个原理。他现在明白了。一个原理才能在同一时候到处存在,并且当然也是这样。我们想不出有什么地方,二二不得出四来,或者没有这个法则。同样地,上帝的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无所不在的心灵也是这样。

  第二十六章

  思想是最危险的东西,它能占有一个人到支配他的地步;它不仅能够,而且确实驱使一个人走向毁灭。尤金对十八岁大姑娘的美所具有的概念,就是他的天性中最危险的一件东西。这个思想,加上安琪拉无法控制住他的兴趣与忠诚,就成了他目前失败的原因。如果他能够遵循一个狭窄的宗教思想,那个思想可能会转移他对另一个思想的专注,但是也可能会毁灭他。幸亏他目前感到兴趣的不是一种狭窄的、教条式的学说,而是广义的宗教,一种当代形而上学探讨的概略及精神调合,这是值得任何稍有学识的人去研究的。作为一种宗教或迷信,基督教精神治疗法是当时通行的宗教和宗教家们所不齿的。他们认为它离奇古怪、根本不可能、既神秘又危险——认为它是巫术、幻想、魔术、催眠术、招魂术——总之,是那种完全不存在的东西,如果算得上是什么的话,也是几乎不存在的。埃第夫人简洁地陈述了,或者不如说,重述了一个事实。这个事实在印度宗教经典中,在希伯来新旧约里,在苏格拉底①,马喀斯·奥里力阿斯②,圣·奥古斯丁③,爱默生④,卡莱尔⑤的著作中都找得到。她跟现代派的主要不同之点就是,她的主宰的统一不象尤金和其他许多人所认为的那样,不是恶意的,而是有益的。她的统一是爱的统一。上帝什么都是,就不是邪恶之源。按照她的说法,邪恶是幻想,不是事实,是什么都不代表的海市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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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苏格拉底(公元前469—399),希腊哲学家。

  ②见第一八〇页注③。

  ③圣·奥古斯丁(?—604),公元五九七年由罗马教皇派往英国传道的使者。

  ④见第四十九页注②。

  ⑤见第四十九页注①。

  我们应该记住,在尤金这样痛苦地、潜心地思索着的时候,他一直住在纽约市最北面的地区里,杂乱无章地画着几幅自以为也许卖得掉的画,有时去看看安安稳稳地躲在第一百十街产科医院里的安琪拉,一面无时无刻不想念着苏珊,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看见她。他的心被那个姑娘的秀色和性情那样激动起来,所以他实在有点儿不正常了。他需要一个震惊,一个比他过去所经历过的更大的灾难,才能使他觉悟过来。失去他的职位对他发生了一些作用。失去苏珊,只加深了他对她的热恋。安琪拉的情况也使他停下来想想,因为她究竟会怎么样,这是他很关心的问题。“但愿她会死掉!”他想着,因为我们往往最恨受我们害最深的东西。他简直不能去看安琪拉,因为他心里老觉得她是他前途的障碍。想到她要带一个孩子到他的生活里来,简直使他发狂。现在,要是她死掉,他就得照顾那个孩子,而苏珊为了这个,可能就不会来了。

  这时候,他只希望人家不要过分注意他,或者说得更切实些,希望自己完全不给人家看见,因为他认为自己是在极其失意的时候,出现在公共场所对他只会有害——这是一个多半只存在于他心里而不在任何别处的事实。如果他没有这种思想,就不会有这回事。为了这个缘故,他选了这个简直没有什么车辆往来的清静地区,因为他可以在这儿安静地沉思。他同住的那家人对他毫无所知。冬季开始了。由于天气寒冷,下雪和刮风,他不可能在这一带碰到多少人——尤其是过去那些认识他的知名人士。有不少信件从旧地址转来给他,因为很多委员会里都有他的名字。他还被列进《名人录》里,名人们都是需要大量花钱才交得上的。这会儿,他还有些声名较差的朋友,他们倒很乐意来拜访他。可是所有的请帖他都置之不理,回信的时候也不写明他现在的住处。他多半在夜里出去散步,白天就呆在家里看书、绘画或是坐着沉思。他一直都想着苏珊,想着命运怎么会通过她把他引入灾难的圈套。他想着她也许会回来,应该会回来。他想着他跟她重逢时她投到他怀抱里来永远不再离开的景象,觉得又可爱又难受。他很少想起在医院里的安琪拉。她在那儿受到专家们的照拂。账是由他来付的。她的紧要关头还没有到来。玛特尔常去看她。有时候,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才子,把一生中所知道的最有用的东西连打带踢地撵开,但是不知怎么,他又觉得他做得对。安琪拉跟他合不来。她为什么不能离开他自己去过活呢?基督教精神治疗法把婚姻丢在一边,完全当它是一个幻想,认为婚姻跟人与上帝的不可破坏的统一有所抵触。她为什么不能放开他呢?

  他为苏珊作了好多首诗,也读了不少诗,这都是在他住的房子里一大箱旧书中找出来的。他一再念着一首十四行诗,开头的一行是:“在失去幸运与众人青眼的时分”——这个来自黑暗中的呼声,就象是他自己的呼声。他买了一本叶芝①的诗,好象听到自己的声音讲到苏珊:

  为什么我要埋怨她使我的时光里充满了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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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叶芝(1865—1939),爱尔兰作家、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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